《余烬录》第一幕：我的阿宁，不见了

窗外的雪下了一整夜，簌簌地落在枯枝上，偶尔压断一截细枝，发出轻微的脆响。

屋内炭火将熄，只剩一点暗红的余烬，苟延残喘地散着最后的热气。床榻上的男人半阖着眼，苍白的手指微微蜷曲，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无力地垂落。他已经病了很久，久到连府里的下人都开始偷偷议论，说公子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

“少夫人……回来了吗？”他忽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几乎辨不清字句。

老仆跪在榻边，眼眶发红，低声道：“已经派人去请了，公子再等等……”

男人轻轻摇头，呼吸微弱得像是随时会断掉。“她不肯来，是不是？”他苦笑了一下，干裂的唇渗出一丝血痕，“她恨我……”

老仆不敢答话，只是默默往炭盆里添了块新炭。

——他其实隐约知道，回来的不会是真正的阿宁。

自半年前那场高烧后，她的眼神就变了，像一具空壳里住进了陌生的魂灵。

雪地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女子不耐烦的抱怨。

“我说了多少遍，别来烦我！”她甩开仆从的手，眉眼间尽是厌烦，“他病了关我什么事？” 可终究还是被半推半请地带到了房门前。

仆人低声哀求：“少夫人，公子真的不行了……”她冷笑：“他的少夫人早就死了。”她冷着脸，一脚踹开门，寒风卷着雪粒灌进屋内，炭火“嗤”地一声彻底熄灭了。

床榻上的男人却在这时睁开了眼。

他的目光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将死之人终于抓住了一线生机。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只是徒劳地咳出一口血，染红了雪白的衣襟。

“阿宁……”他轻声唤她，嗓音温柔得不像话，仿佛她还是从前那个会窝在他怀里撒娇的小姑娘。

她皱了皱眉，站在离床榻三步远的地方，不肯再靠近。“你找我做什么？”

他像是没听见她话里的冷意，只是痴痴地望着她，眼底盛满了眷恋。“你冷吗？”他问，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她，“雪这么大……手是不是又冻红了？”

——从前她最怕冷，一到冬天，手指总是冻得通红。他会把她的手拢在掌心，一点点呵暖。

她一怔，下意识攥紧袖子，——这具身体的确怕冷，可现在的她不会。

半年前，她在现代车祸身亡，再睁眼就成了这个古代女子。

她不是阿宁，也懒得扮演阿宁，可现在的她，早就不怕冷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不耐烦地打断他。

男人却只是笑，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血色，像是回光返照。“阿宁，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成亲那日，你盖着红盖头，我掀开时，你羞得不敢看我……”

她冷笑一声，“不记得。”

他的眼神黯了黯，却还是固执地继续说下去。“你最爱吃城南的蜜饯，每次都要我偷偷买回来……还有你养的那只白猫，总喜欢钻我的书箱……”

“够了！”她猛地打断他，胸口剧烈起伏，“你说的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男人怔怔地望着她，忽然伸出手，颤抖着想要碰她的脸。“阿宁……”

她猛地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触碰！他的手僵在半空，最终无力地垂下。

“你别走……”他低声哀求，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就再陪我一会……就一会……”

她冷眼看着他，忽然嗤笑一声，“你真是可怜。”

他却不恼，只是温柔地望着她，仿佛透过这双眼睛在看另一个人。

“你不是她，对不对？”他轻声问，嘴角溢出血丝，“我的阿宁……半年前就不在了，是不是？”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染红被褥，却仍死死朝她伸手——

“但……能不能……假装你是她……就一次……”

她的脚步微微一顿——她本该头也不回地离开。

可这一刻，鬼使神差地，她慢慢转过身，握住了那只冰冷的手。

他温柔地望着她，仿佛要把她的模样刻进骨血里，“阿宁……我的阿宁……”

她终于不耐烦，转身就要离开。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从唇角溢出，染红了被褥。他死死攥住床幔，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朝她的方向伸出手——

“我的…阿宁…不会回来了”

她的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屋外的雪依旧在下，无声地覆盖了一切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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