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录》第二幕：回到一年前！

他猛地睁开眼！

没有蚀骨的寒冷，没有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药味，没有炭火将熄的绝望。温暖明亮的阳光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棂，洒在锦被上，空气里弥漫着清甜的果香——那是阿宁最爱的熏香！

他急促地喘息，手指狠狠按上心口。没有剧痛，没有淤青，只有沉稳有力的心跳隔着温热的皮肉撞击着掌心。他惊坐而起，环顾四周——红烛喜字犹在，多宝阁上是他为她搜罗的珍玩，妆台上散落着她随手丢下的珠花……是他们的婚房！半年前的模样！

巨大的眩晕感如同海啸将他淹没。上一刻，他分明在冰冷的绝望中咽下最后一口气，看着那个占据阿宁躯壳的冷漠灵魂消失在风雪里……下一刻，竟回到了这里？回到……阿宁还在的时候？

“吱呀——”

房门被推开。

一个穿着鹅黄春衫的身影，像只灵动的黄莺般跳了进来。乌黑的发髻只簪一支碧玉簪，衬得小脸莹白如玉。她手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羹，阳光吻在她饱满的脸颊和含笑的杏眼上，嘴角噙着狡黠又明快的弧度。

“懒虫！日上三竿了还赖床？”清脆的声音带着娇嗔，几步就到了床前，“快尝尝本姑娘的手艺，保管比王婆子做的好吃一百倍！”

是阿宁！

是他的阿宁！

鲜活、明媚，眼底跳跃着勃勃生机，像春日里最肆意绽放的迎春花！不是那具冰冷空洞的躯壳！

他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奔涌！他死死盯着她，瞳孔因极致的震惊和狂喜而剧烈颤抖，仿佛眼前是沙漠蜃景，一触即碎。

是她……真的是她！这熟悉的、带着光亮的眼神，这毫不掩饰、张扬肆意的笑容……是他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去怀念、去挽留，却终究失去的阿宁！

灭顶的狂喜与灭顶的惶恐同时攫住了他。是真的吗？还是濒死前最奢侈的幻梦？若是梦……他宁愿永不醒来！

“阿……阿宁？”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浓重的鼻音。

阿宁被他通红的眼眶和异常的反应吓了一跳，放下碗，温热柔软的手掌贴上他的额头：“怎么了？做噩梦了？还是哪里不舒服？”少女特有的馨香萦绕鼻尖。

这真实的触感！这鲜活的温度！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所有迷雾！

不是梦！不是幻影！他回来了！他真的回到了阿宁还在的时光！苍天有眼！漫天神佛垂怜！他愿意用一切来换！用他的命！用他的生生世世！只要他的阿宁还在！

巨大的情感洪流彻底冲垮了理智的堤坝。他猛地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将站在床边的阿宁狠狠拽入怀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纤细的骨骼揉碎，嵌入自己的血肉，永生永世再不分离！

“阿宁……阿宁……”他将脸深深埋进她散发着清香的颈窝，像个在无边黑暗中跋涉了千万年、受尽折磨终于归家的孩子，失声痛哭！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透了她肩头的薄衫。那哭声里，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欲疯，是前世锥心刺骨、痛彻心扉的恐惧与悔恨，是劫后余生几乎将他撕裂的巨大震颤，是对命运恩赐的卑微感激。

阿宁被他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崩溃般的痛哭彻底惊住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她的夫君，虽然体弱，性子却向来温和内敛，甚至带着几分世家公子的清冷疏离，何曾有过如此激烈、如此外放、如此……绝望又狂喜的情绪？

“夫君？萧珩？”她被他哭得心都揪紧了，想挣开看看他的脸，却被他铁箍般的双臂禁锢得更紧，仿佛一松手她就会化作青烟消散。她只能笨拙地、一下下轻拍他剧烈颤抖的脊背，声音放得又软又柔，“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别怕，我在呢……我在这里……”

“别走……别离开我……”他声音破碎得不成调，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浓重的绝望和后怕，“求你……阿宁……永远……永远别离开我……” 那卑微的哀求，如同濒死之人的呓语。

“傻瓜，”阿宁的心被他哭成了一汪酸软的水，也顾不得被勒疼了，努力回抱着他，小巧的下巴蹭着他柔软的发顶，“我能去哪？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呀！自然要一辈子守着你、烦着你、吵得你不得安宁！”她试图用惯常的俏皮话驱散这令人窒息的悲伤，“除非……你嫌我烦了，想休了我另娶？”

“不！永远不！”他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锁住她，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和恐惧，“死也不休！阿宁，你是我的命！是我的命！没有你……我活不下去……”那眼神中的深情和恐惧，浓烈得几乎要将人灼伤。

阿宁被他眼中那从未见过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情绪深深震住了。她隐约觉得，今日的他，像是从一场可怕的劫难中归来，带着满身看不见的伤痕。但她天性明媚豁达，不愿深究这突如其来的沉重阴霾，只当他定是做了极可怕、极真实的噩梦，心有余悸。

“好啦好啦，”她抬起袖子，带着点娇憨的粗鲁，胡乱擦去他脸上纵横的泪痕，动作却异常温柔，“噩梦醒了就好啦！我阿宁福大命大，可是要活到九十九，当个威风八面的老太君享清福的！你呀，别胡思乱想，快喝羹！再磨蹭就凉透啦！”她端起那碗犹带温热的莲子羹，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递到他唇边，杏眼弯弯，带着不容拒绝的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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