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的誓言如同温暖的烛火,短暂地驱散了萧珩心头的寒冰。他开始努力配合治疗,哪怕每一次换药都痛得浑身痉挛、冷汗涔涔;他开始尝试着在她念书时,眼神不再完全游离,偶尔会落在她念到的有趣段落上,甚至在她停顿询问时,极其微弱地点一下头;他开始在她笨拙地试图喂他吃些清淡羹汤时,努力地吞咽下去,哪怕胃口全无。
他甚至,在阿宁和春桃的搀扶下,极其艰难地尝试了一次“下地”。当那双残损的腿脚,在特制的矮凳支撑下,虚虚地、象征性地触碰到冰冷的地面时,巨大的、噬骨的剧痛如同电流瞬间窜遍全身,几乎让他当场昏厥。他死死咬着牙关,额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湿透了单衣。阿宁和春桃用尽全力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行……不行了……”短短一瞬,耗尽了他所有力气,他瘫软下来,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筋骨,脸色惨白如纸,急促地喘息着,眼神里刚刚燃起的一星微弱火光,在剧痛和现实的残酷碾压下,彻底熄灭了,只余一片死灰。
“没关系!没关系!萧珩,我们慢慢来!今天能这样碰一下地,已经很好了!真的!”阿宁心疼得无以复加,一边手忙脚乱地和春桃将他安置回床上,一边不停地柔声安慰,用温热的巾帕擦拭他额上淋漓的冷汗。
萧珩疲惫地闭上眼,没有再说话。只有紧握成拳、指甲深陷掌心直至渗血的手,泄露了他内心翻江倒海般的绝望和自我唾弃。他像个无用的废物,连站立的资格都被剥夺了。这份沉重的认知,如同冰冷的枷锁,将他重新拖入更深的泥沼。
那刚刚因阿宁的誓言而短暂舒展的眉头,又习惯性地紧锁起来,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愁苦和小心翼翼。他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敏感。阿宁无意间一句“今日阳光真好,可惜你出不去”,落在他耳中,便成了对他残废之身的怜悯与嫌弃,能让他消沉一整天。丫鬟送药时脚步稍重,他便疑心是下人在背后议论他这废人主君,目光会变得阴郁而警惕。
他害怕一切声音,害怕任何可能带来变数的访客,更害怕阿宁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他像一个守着唯一珍宝的守财奴,终日惶恐不安,杯弓蛇影。阿宁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却只能将所有的忧虑和心疼化作更无微不至的照顾和更温柔耐心的陪伴。
这日午后,萧珩服了药,难得地陷入了一段相对安稳的浅眠。阿宁见他呼吸渐匀,紧蹙的眉头也稍稍舒展,这才轻轻吁了口气,连日来的疲惫如潮水般涌上。她揉了揉酸痛的额角,低声吩咐守在门外的春桃小心照看,自己则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内室,想到隔壁的小书房略作歇息,顺便整理一下堆积的账目——萧珩倒下后,府中大小事务也压到了她的肩上。
阿宁刚在小书房的软榻上坐下,端起一杯微凉的茶水,疲惫地阖上眼,想暂歇片刻。外间廊下刻意压低、却因寂静而显得格外清晰的对话声,却如同冰冷的毒蛇,猝不及防地钻入了她的耳朵!
“……唉,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好好一个探花郎,前程似锦的公子哥,转眼就成了……”一个苍老而带着浓重惋惜的声音响起,是府中伺候多年的老花匠张伯。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略显尖利的女声立刻接上,带着市井妇人特有的、近乎残忍的直白,是管浆洗的刘嬷嬷,“两条腿都废了!听王大夫那口气,怕是……怕是熬日子了!可怜我们少夫人,花朵儿似的年纪,往后可怎么熬?”
“嘘!小声点!别让里头听见!”张伯的声音带着紧张。
“怕什么!人都昏睡着呢!”刘嬷嬷不以为意,反而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推心置腹”和“精明算计”,“依我看啊,老爷夫人那边,迟早得动心思!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闺女守活寡、伺候个废人一辈子吧?你忘了?前几年,咱们少夫人还没出阁那会儿,户部陈侍郎家的三公子,那可是痴心一片!三天两头往府上送东西,变着法儿打听少夫人消息!听说啊,那陈三公子如今还在京里做着官,好像……还没娶正妻呢!”
“嘶……你是说陈尚清陈大人?”张伯倒吸一口凉气,“那……那倒真是门好亲!家世好,人年轻有为,前途无量!要是老爷夫人真……真为少夫人打算,和离再嫁,那陈大人可不就是现成的……”
“可不是嘛!”刘嬷嬷的声音带着笃定和一丝隐秘的兴奋,“一个断了腿、眼看没几日活头的病秧子,一个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傻子都知道怎么选!少夫人年纪轻轻,难道真耗死在这里?老爷夫人能答应?我看啊,这萧府的天,迟早得……”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枯枝断裂的脆响,从内室通往小书房的雕花月洞门边传来。
阿宁浑身的血液在瞬间冻结!她猛地睁开眼,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脱手摔在地上,温热的茶水溅湿了她的裙裾,她却浑然不觉。一股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向了内室的方向!
晚了!
她冲到月洞门前,看到的景象让她魂飞魄散!
萧珩不知何时竟已挣扎着坐了起来,甚至不知用了怎样的意志和力气,将自己那具残破不堪的身躯,挪到了那张为他特制的、带轮子的矮榻(形似简陋轮椅)上!他显然是想离开这个让他窒息、让他听到那番诛心之言的房间!他苍白得如同鬼魅的脸上,此刻却泛着一种病态的、绝望的潮红,那双灰败的眼睛瞪得极大,里面是阿宁从未见过的、濒临疯狂的痛苦、屈辱和恐惧!他死死咬着下唇,鲜血顺着嘴角蜿蜒流下,双手痉挛般地、徒劳地用力扳动着矮榻两侧的轮子!
然而,那矮榻的一个轮子,似乎被地上散落的一小块软垫卡住了!他越是心急如焚地想要逃离,那轮子越是纹丝不动!他的身体因剧烈的动作和极致的情绪而剧烈颤抖,额上青筋暴起,汗水如同小溪般淌下!
“呃啊——!”一声困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绝望彻底淹没了他!
就在阿宁冲到他面前,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那一刹那!
萧珩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身体向旁边一倾!他竟想用自己的身体去撞开那卡住的轮子!
“不要——!萧珩!”
阿宁撕心裂肺的尖叫响彻整个院落!
矮榻本就重心不稳,他这倾尽全力的一撞,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矮榻带着他残破的身躯,猛地侧翻!在阿宁绝望的视线中,在春桃和闻声赶来的仆妇们惊恐的尖叫声中,萧珩如同一个被丢弃的破败布偶,从矮榻上狠狠摔落,顺着连接内室与小厅的、那几级并不算高却在此刻如同悬崖峭壁的木质楼梯,翻滚了下去!
“砰!咚!咔嚓——!”
身体砸在硬木台阶上的沉重闷响,骨头与木头撞击的令人牙酸的脆裂声,还有那具残躯翻滚而下时无助的拖拽声……交织成一片地狱般的噪音!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仿佛在瞬间凝固。
阿宁只觉得眼前一片猩红,耳中嗡鸣作响。她疯了一般扑下楼梯!
萧珩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瘫倒在楼梯最底层的冰冷地砖上。他身下那厚厚的、包裹着断骨的白布,此刻已被更浓艳、更刺目的鲜血迅速浸透!一条腿以更加诡异的角度翻折着,显然是再次遭受了毁灭性的撞击。鲜血从他破裂的嘴角、额头新添的伤口、以及身下那可怕的包裹处汩汩涌出,在地面上蜿蜒开一片令人心悸的猩红溪流。他双目紧闭,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一片死灰。
“萧珩——!萧珩——!”阿宁扑跪在他身边,双手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想要碰触他,却又怕给他带来更多的伤害。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吞没、冻结,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被那翻滚的声音碾碎了。
“快!快叫大夫!叫王大夫!!”春桃带着哭腔的嘶喊惊醒了吓呆的仆妇。
阿宁的视线一片模糊,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下。她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避开他鲜血淋漓的伤口,轻轻捧起他沾满灰尘和血污的头颅,如同捧起一件稀世珍宝,却又是一件即将彻底碎裂的珍宝。她的指尖冰凉,触碰到他同样冰冷的脸颊。
就在这时,萧珩浓密濡湿的眼睫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一滴滚烫的、混着血水和尘土的泪,顺着他苍白的眼角,无声地滑落下来,洇入阿宁颤抖的掌心。那泪,滚烫得几乎要灼穿她的皮肤。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那滴泪,和那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颤抖,泄露了他残存意识里无边的痛苦、绝望和……刻骨的自弃。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看,我又一次成了你的拖累,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笑话。我连逃离这份屈辱的能力都没有,最终只是摔得更加狼狈不堪,更加配不上你……
“不……不是的……萧珩……不是这样的……”阿宁的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泣不成声。她紧紧抱着他冰凉的头颅,将自己的脸颊贴上他冰冷的额角,滚烫的泪水与他的血泪混合在一起。
“你听见了吗?萧珩!”她在他耳边嘶喊,声音破碎而绝望,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磐石般的坚定,“你听见那些混账话了?那都是放屁!都是胡说八道!我阿宁在此对天立誓,以我林氏满门清誉、以我此生性命起誓——”
她猛地抬起头,泪水模糊的双眼死死盯着他紧闭的双眼,一字一句,如同泣血的杜鹃,掷地有声:
“我阿宁此生,生是萧珩的人,死是萧珩的魂”阿宁的誓言如同温暖的烛火,短暂地驱散了萧珩心头的寒冰。他开始努力配合治疗,哪怕每一次换药都痛得浑身痉挛、冷汗涔涔;他开始尝试着在她念书时,眼神不再完全游离,偶尔会落在她念到的有趣段落上,甚至在她停顿询问时,极其微弱地点一下头;他开始在她笨拙地试图喂他吃些清淡羹汤时,努力地吞咽下去,哪怕胃口全无。
他甚至,在阿宁和春桃的搀扶下,极其艰难地尝试了一次“下地”。当那双残损的腿脚,在特制的矮凳支撑下,虚虚地、象征性地触碰到冰冷的地面时,巨大的、噬骨的剧痛如同电流瞬间窜遍全身,几乎让他当场昏厥。他死死咬着牙关,额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湿透了单衣。阿宁和春桃用尽全力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行……不行了……”短短一瞬,耗尽了他所有力气,他瘫软下来,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筋骨,脸色惨白如纸,急促地喘息着,眼神里刚刚燃起的一星微弱火光,在剧痛和现实的残酷碾压下,彻底熄灭了,只余一片死灰。
“没关系!没关系!萧珩,我们慢慢来!今天能这样碰一下地,已经很好了!真的!”阿宁心疼得无以复加,一边手忙脚乱地和春桃将他安置回床上,一边不停地柔声安慰,用温热的巾帕擦拭他额上淋漓的冷汗。
萧珩疲惫地闭上眼,没有再说话。只有紧握成拳、指甲深陷掌心直至渗血的手,泄露了他内心翻江倒海般的绝望和自我唾弃。他像个无用的废物,连站立的资格都被剥夺了。这份沉重的认知,如同冰冷的枷锁,将他重新拖入更深的泥沼。
那刚刚因阿宁的誓言而短暂舒展的眉头,又习惯性地紧锁起来,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愁苦和小心翼翼。他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敏感。阿宁无意间一句“今日阳光真好,可惜你出不去”,落在他耳中,便成了对他残废之身的怜悯与嫌弃,能让他消沉一整天。丫鬟送药时脚步稍重,他便疑心是下人在背后议论他这废人主君,目光会变得阴郁而警惕。
他害怕一切声音,害怕任何可能带来变数的访客,更害怕阿宁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他像一个守着唯一珍宝的守财奴,终日惶恐不安,杯弓蛇影。阿宁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却只能将所有的忧虑和心疼化作更无微不至的照顾和更温柔耐心的陪伴。
这日午后,萧珩服了药,难得地陷入了一段相对安稳的浅眠。阿宁见他呼吸渐匀,紧蹙的眉头也稍稍舒展,这才轻轻吁了口气,连日来的疲惫如潮水般涌上。她揉了揉酸痛的额角,低声吩咐守在门外的春桃小心照看,自己则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内室,想到隔壁的小书房略作歇息,顺便整理一下堆积的账目——萧珩倒下后,府中大小事务也压到了她的肩上。
阿宁刚在小书房的软榻上坐下,端起一杯微凉的茶水,疲惫地阖上眼,想暂歇片刻。外间廊下刻意压低、却因寂静而显得格外清晰的对话声,却如同冰冷的毒蛇,猝不及防地钻入了她的耳朵!
“……唉,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好好一个探花郎,前程似锦的公子哥,转眼就成了……”一个苍老而带着浓重惋惜的声音响起,是府中伺候多年的老花匠张伯。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略显尖利的女声立刻接上,带着市井妇人特有的、近乎残忍的直白,是管浆洗的刘嬷嬷,“两条腿都废了!听王大夫那口气,怕是……怕是熬日子了!可怜我们少夫人,花朵儿似的年纪,往后可怎么熬?”
“嘘!小声点!别让里头听见!”张伯的声音带着紧张。
“怕什么!人都昏睡着呢!”刘嬷嬷不以为意,反而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推心置腹”和“精明算计”,“依我看啊,老爷夫人那边,迟早得动心思!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闺女守活寡、伺候个废人一辈子吧?你忘了?前几年,咱们少夫人还没出阁那会儿,户部陈侍郎家的三公子,那可是痴心一片!三天两头往府上送东西,变着法儿打听少夫人消息!听说啊,那陈三公子如今还在京里做着官,好像……还没娶正妻呢!”
“嘶……你是说陈尚清陈大人?”张伯倒吸一口凉气,“那……那倒真是门好亲!家世好,人年轻有为,前途无量!要是老爷夫人真……真为少夫人打算,和离再嫁,那陈大人可不就是现成的……”
“可不是嘛!”刘嬷嬷的声音带着笃定和一丝隐秘的兴奋,“一个断了腿、眼看没几日活头的病秧子,一个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傻子都知道怎么选!少夫人年纪轻轻,难道真耗死在这里?老爷夫人能答应?我看啊,这萧府的天,迟早得……”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枯枝断裂的脆响,从内室通往小书房的雕花月洞门边传来。
阿宁浑身的血液在瞬间冻结!她猛地睁开眼,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脱手摔在地上,温热的茶水溅湿了她的裙裾,她却浑然不觉。一股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向了内室的方向!
晚了!
她冲到月洞门前,看到的景象让她魂飞魄散!
萧珩不知何时竟已挣扎着坐了起来,甚至不知用了怎样的意志和力气,将自己那具残破不堪的身躯,挪到了那张为他特制的、带轮子的矮榻(形似简陋轮椅)上!他显然是想离开这个让他窒息、让他听到那番诛心之言的房间!他苍白得如同鬼魅的脸上,此刻却泛着一种病态的、绝望的潮红,那双灰败的眼睛瞪得极大,里面是阿宁从未见过的、濒临疯狂的痛苦、屈辱和恐惧!他死死咬着下唇,鲜血顺着嘴角蜿蜒流下,双手痉挛般地、徒劳地用力扳动着矮榻两侧的轮子!
然而,那矮榻的一个轮子,似乎被地上散落的一小块软垫卡住了!他越是心急如焚地想要逃离,那轮子越是纹丝不动!他的身体因剧烈的动作和极致的情绪而剧烈颤抖,额上青筋暴起,汗水如同小溪般淌下!
“呃啊——!”一声困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绝望彻底淹没了他!
就在阿宁冲到他面前,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那一刹那!
萧珩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身体向旁边一倾!他竟想用自己的身体去撞开那卡住的轮子!
“不要——!萧珩!”
阿宁撕心裂肺的尖叫响彻整个院落!
矮榻本就重心不稳,他这倾尽全力的一撞,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矮榻带着他残破的身躯,猛地侧翻!在阿宁绝望的视线中,在春桃和闻声赶来的仆妇们惊恐的尖叫声中,萧珩如同一个被丢弃的破败布偶,从矮榻上狠狠摔落,顺着连接内室与小厅的、那几级并不算高却在此刻如同悬崖峭壁的木质楼梯,翻滚了下去!
“砰!咚!咔嚓——!”
身体砸在硬木台阶上的沉重闷响,骨头与木头撞击的令人牙酸的脆裂声,还有那具残躯翻滚而下时无助的拖拽声……交织成一片地狱般的噪音!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仿佛在瞬间凝固。
阿宁只觉得眼前一片猩红,耳中嗡鸣作响。她疯了一般扑下楼梯!
萧珩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瘫倒在楼梯最底层的冰冷地砖上。他身下那厚厚的、包裹着断骨的白布,此刻已被更浓艳、更刺目的鲜血迅速浸透!一条腿以更加诡异的角度翻折着,显然是再次遭受了毁灭性的撞击。鲜血从他破裂的嘴角、额头新添的伤口、以及身下那可怕的包裹处汩汩涌出,在地面上蜿蜒开一片令人心悸的猩红溪流。他双目紧闭,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一片死灰。
“萧珩——!萧珩——!”阿宁扑跪在他身边,双手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想要碰触他,却又怕给他带来更多的伤害。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吞没、冻结,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被那翻滚的声音碾碎了。
“快!快叫大夫!叫王大夫!!”春桃带着哭腔的嘶喊惊醒了吓呆的仆妇。
阿宁的视线一片模糊,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下。她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避开他鲜血淋漓的伤口,轻轻捧起他沾满灰尘和血污的头颅,如同捧起一件稀世珍宝,却又是一件即将彻底碎裂的珍宝。她的指尖冰凉,触碰到他同样冰冷的脸颊。
就在这时,萧珩浓密濡湿的眼睫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一滴滚烫的、混着血水和尘土的泪,顺着他苍白的眼角,无声地滑落下来,洇入阿宁颤抖的掌心。那泪,滚烫得几乎要灼穿她的皮肤。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那滴泪,和那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颤抖,泄露了他残存意识里无边的痛苦、绝望和……刻骨的自弃。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看,我又一次成了你的拖累,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笑话。我连逃离这份屈辱的能力都没有,最终只是摔得更加狼狈不堪,更加配不上你……
“不……不是的……萧珩……不是这样的……”阿宁的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泣不成声。她紧紧抱着他冰凉的头颅,将自己的脸颊贴上他冰冷的额角,滚烫的泪水与他的血泪混合在一起。
“你听见了吗?萧珩!”她在他耳边嘶喊,声音破碎而绝望,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磐石般的坚定,“你听见那些混账话了?那都是放屁!都是胡说八道!我阿宁在此对天立誓,以我林氏满门清誉、以我此生性命起誓——”
她猛地抬起头,泪水模糊的双眼死死盯着他紧闭的双眼,一字一句,如同泣血的杜鹃,掷地有声:
“我阿宁此生,生是萧珩的人,死是萧珩的鬼!你若站不起来,我便做你的腿!你若走不动路,我便抱着你走!上穷碧落下黄泉,你休想……休想再丢下我一次!”
她的誓言,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厅堂,也仿佛穿透了萧珩沉沉的昏迷,刺入他那片被绝望和自卑冰封的心湖深处。他紧蹙的眉头似乎极其微弱地松动了一下,眼角滑落的泪,仿佛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
仆妇们慌乱的脚步声、春桃带着哭腔的催促声、远处隐约传来的大夫被急召而来的呼喊声……所有的嘈杂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阿宁只是死死地抱着他,用自己滚烫的体温去温暖他冰凉的身体,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拥抱这具为她而破碎、为她而绝望的身躯。她低头,吻去他眼角那混着血与尘的泪痕,咸涩的滋味在唇齿间弥漫开,如同他们此刻共同吞咽的命运。
窗外,春日迟迟。几片被风卷起的残雪,打着旋儿,无声地落在紧闭的窗棂上,转
心碎博物馆的修缮师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