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桥》第四幕：半截红绳

周离在醉仙楼住了下来，每天黄昏准时坐在靠窗的位置抚琴。他弹的都是阿九熟悉的曲子，《凤求凰》《梅花三弄》...有时候咳得厉害，就停下来喝口药酒，然后继续弹。

第七天，阿九终于出现了。她穿着男装，但周离一眼就认出了她。那双眼睛，他看了两辈子都不会认错。

"公子琴艺不错。"阿九在他桌前坐下，语气平静，"不知师从何人？"

周离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拨："自学的。小时候...常听人弹。"

阿九的瞳孔微缩，右手无意识地摸向腰间匕首。周离假装没看见，给她倒了杯茶："姑娘喜欢听什么曲子？"

"我不是姑娘。"阿九冷声道，却接过了茶杯。

周离笑了："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那个...咳...抱歉，认错人了。"

阿九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周离。"他坦然说出真名，看到阿九猛地攥紧了茶杯。这个名字对她而言，应该像是一把捅进心口的刀。

"好名字。"阿九放下茶杯，起身时衣袖带翻了茶壶。滚烫的茶水泼在周离手上，立刻红了一片。她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抱歉。"

周离摇摇头："没关系。"他太了解阿九了，这是她在试探——前世的他左手有块烫伤的疤，是给她熬药时留下的。

阿九离开后，周离看着手上的红肿，轻轻笑了。鱼儿上钩了。

接下来的日子，阿九开始频繁出现在醉仙楼。有时候远远地看他弹琴，有时候会坐下来聊几句。周离知道，她是在确认自己的身份。而他故意透露的种种细节——不吃姜、左手写字、怕冷...每一样都在刺激着她的记忆。

"你相信前世今生吗？"一天夜里，阿九突然问道。她喝了不少酒，眼睛亮得惊人。

周离拨弄着琴弦："信。不然怎么解释...有些人一见如故？"

阿九冷笑一声："那怎么解释有些人死了还要骗人？"

周离的心猛地一疼，他知道阿九说的是那个骗她过错桥的书生。他多想现在就告诉她真相，但他不能。暗阁的人一定在监视，他不能连累阿九。

"也许...他有苦衷。"周离轻声道。

阿九突然拔剑抵住他的喉咙："你到底是谁？"

琴声戛然而止。周离看着眼前寒光闪闪的剑，竟然笑了："我是...等你的人。"

剑尖刺破皮肤，一滴血顺着脖颈流下。周离纹丝不动，只是温柔地看着她："阿九，你的剑还是这么快。"

阿九的手剧烈颤抖起来："不许叫那个名字！"那是只有周离才知道的小名。

"那年桂花落的时候..."周离慢慢解开衣襟，"你说要给我生个孩子..."

阿九的剑"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她踉跄着后退，脸色惨白："不可能...他已经...我亲眼看着他..."

周离露出心口缠绕的红绳："你当年...嫌硌脚...我重新...编过..."

阿九突然抱住头，痛苦地蹲下身。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奈何桥边的迷雾，那个转身对她笑的书生，还有腕间似曾相识的红绳...她被骗了，错过了真正的周离！

"为什么...不早说..."阿九的声音支离破碎。

周离想扶她，却突然咳出一口血。转世后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他能感觉到生命在飞速流逝。

"来不及了..."他苦笑着擦去嘴角的血迹，"暗阁的人...已经在外面了吧？"

阿九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恐。确实，今晚她是奉命来杀这个可疑的琴师的。阁主早就怀疑他是敌对势力派来的探子。

"走！"阿九抓起剑塞回他手里，"从后门走！"

周离却摇摇头，反而向前一步将她搂入怀中。阿九僵住了，这个怀抱的温度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阿九，"他在她耳边轻声说，"这次...别再认错我了。"

话音未落，房门被猛地踹开。三道黑影闪电般袭来，阿九本能地拔剑格挡，却见周离突然转身，用身体挡住了射向她的暗器。

"周离！"阿九尖叫着接住他下滑的身体。三枚毒镖深深扎在他后背，伤口立刻泛出诡异的青色。

杀手们愣住了，这不在计划之中。阿九趁机掷出腰间匕首，正中为首者的咽喉。剩下两人见势不妙，转身就逃。

"坚持住...我带你去找大夫..."阿九手忙脚乱地想扶起周离，却被他轻轻推开。

"没用的..."周离的呼吸越来越弱，"这毒...我知道..."

阿九的眼泪砸在他脸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周离艰难地抬手，抚上她的脸颊："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自由..."

他太了解暗阁的规矩了。任务失败，杀手必死。如今阿九对他出手相救，又杀了同僚，除了逃亡别无选择。

"不..."阿九摇着头，泪水模糊了视线，"我不要这样的自由..."

周离的眼神开始涣散，他摸索着从怀中掏出半截红绳："这次...系在...脚踝上...就不硌了..."

阿九颤抖着接过红绳，突然感觉怀中一沉。周离的手垂了下来，嘴角还带着那抹熟悉的温柔笑意，仿佛只是睡着了。

窗外，今年的第一朵桂花悄然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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