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的汤勺漏了一滴。
楚清歌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稻草堆上,头顶是漏风的茅草屋顶,她下意识想唤宫女,却听见一个农妇惊喜地喊道:"当家的,丫头醒了!"
五岁的楚清歌用了整整三天才接受现实——她带着前世完整的记忆,投胎到了一个贫苦农户家里。
前世她是大梁国最受宠的九公主,因为酷爱收集美男子如同收集珍玩,被朝臣联名上奏,最终被一杯毒酒赐死在寝宫中。
"清歌,来吃饭了。"这一世的娘亲王氏端来一碗稀粥,里面飘着几片野菜楚清歌看着粗瓷碗边缘的缺口,前世用惯金碗玉筷的记忆让她胃部一阵抽搐,但她还是接了过来。
"谢谢娘。"她小口啜饮着,温热的粥水流进喉咙。王氏粗糙的手抚过她的头发,那种触感陌生又温暖。前世的母妃从未这样摸过她的头。
十年过去,楚清歌十五岁了。农户家虽然跟皇宫是天壤之别,自己花了十年也没有办法适应这个变化,但是日子清苦却温馨,直到那年大旱,田里颗粒无收。
"清歌,爹娘对不住你..."父亲楚大牛蹲在门槛上,粗糙的大手抱着头。楚清歌知道他要说什么,平静地打断了他:"爹,我明白。把我卖了吧,至少能活命。"
她被带进城那天,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却挺直了脊背,像是去赴宴而非被贩卖。人牙子啧啧称奇:"这丫头,倒像是见过大世面的。"
城主府买丫鬟的管事一眼相中了她。"这丫头眼神清亮,举止也不像一般村姑,就她吧。"
楚清歌踏入城主府侧门时,恍惚了一瞬。府邸虽不及皇宫宏伟,却也亭台楼阁俱全。她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襟,这个动作被管事看在眼里,更加确信这丫头不简单。
"你叫什么名字?"
"楚清歌。"她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不该直呼自己名讳,又补充道:"奴婢楚清歌。"
管事点点头:"我是李嬷嬷,负责调教新来的丫头。你运气好,被分到清雅别院伺候大公子。"
"大公子?"
李嬷嬷压低声音:"城主长子沈砚,自幼眼盲,又体弱多病。请了高僧算过,需要个命硬的丫头贴身伺候,你的八字正合适。"
楚清歌在心里叹了口气。前世她收集的那些美男子中,也不乏病弱才子,没想到这一世竟要伺候一个。
清雅别院位于城主府西北角,竹林环绕,十分幽静。楚清歌被带到一间厢房安置,同屋的还有两个小丫鬟。
"这是新来的楚清歌,以后伺候大公子。"李嬷嬷介绍道,"你们两个,多教教她规矩。"
两个小丫鬟应了声,等李嬷嬷一走,立刻好奇地围上来。一个圆脸的问:"你多大了?从哪里来的?"
楚清歌本不想想回答,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不该这样,前世作为公主,她习惯了被人围着嘘寒问暖,从来不需要自己过多的言语,此刻差点又犯了老毛病。
"十五岁,从楚家村来。"她简短地回答,开始整理自己的床铺。动作有些笨拙——前世她连自己的手帕都没碰过,更别说铺床了。
"哎呀,不是这样折的。"圆脸丫鬟想帮忙,楚清歌却已经利落地把被子叠成了宫中标准的方砖形状。两个丫鬟看得目瞪口呆。
"你...以前在大户人家做过?"另一个瘦高的丫鬟问。
楚清歌心里一惊,忙道:"看别人这么叠过。"她迅速把被子抖乱,重新胡乱叠成一团。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楚清歌就被叫醒。她迷迷糊糊地伸手想唤宫女更衣,摸到的却是粗布衣裳。一瞬间的失落感像冷水浇下,她彻底清醒了。
"大公子每日辰时用药,你得提前准备好。"圆脸丫鬟小桃一边帮她梳头一边说,"药在厨房煎着,你辰时前取来就行。"
楚清歌看着铜镜中陌生的自己——简单的双丫髻,没有任何首饰。前世这时候,宫女们该为她梳飞天髻,插金步摇了。
"大公子人好吗?"她问。
小桃压低声音:"大公子很少说话,但从不责打下人。只是..."她犹豫了一下,"有时候会突然发脾气,摔东西。听说是小时候遭遇了什么变故。"
辰时将至,楚清歌端着药碗走向清雅别院主屋。药碗是上好的青瓷,在她手中稳稳当当。前世她最爱用这种瓷器盛燕窝,没想到今生第一次碰却是为了端药。
主屋门前,她深吸一口气。前世都是别人向她行礼问安,现在轮到她做这些了。
"奴婢楚清歌,来给大公子送药。"她轻声道,声音不卑不亢。
里面传来一个清冷的男声:"进来。"
楚清歌推门而入。屋内光线昏暗,窗户都遮着厚厚的帘子。一个瘦削的年轻男子坐在窗边的矮榻上,身着素白长衫,眼睛上蒙着一条白绫。
即使遮住了眼睛,也能看出沈砚面容俊秀,只是过于苍白。楚清歌前世收集的那些美男子中,不乏这般病弱美人,她一时恍惚,差点脱口而出"平身"。
"药放这儿。"沈砚指了指身边的茶几,声音平静得没有波澜。
楚清歌把药碗放下,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前世她喝完药,宫女会立刻递上蜜饯和手帕,但她不确定沈砚需要什么。
"公子...需要蜜饯吗?"她试探着问。
沈砚微微侧头,白绫下的眉头似乎皱了一下:"不用。"
他摸索着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楚清歌注意到他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手腕细得能看到青筋。
药碗放回小几时发出轻微碰撞声。楚清歌突然发现——她拿错药了!厨房里有两碗药,一碗深褐色,一碗浅一些。她当时心不在焉,随手端了颜色深的那碗。
沈砚的眉头突然紧锁,一只手按住了腹部。
"公子?"楚清歌心跳加速。
"今日的药...味道不对。"沈砚声音有些发颤。
楚清歌脑中一片空白。前世若是宫女犯这种错,早就被拖出去杖毙了。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却见沈砚摆了摆手。
"无妨...可能是换了药材。"他竟然在替她找借口,"你去吧。"
楚清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坦白:"公子,奴婢可能...拿错了药。"
沈砚沉默了片刻,忽然轻笑一声:"果然。我说怎么比平日苦了许多。"
"奴婢这就去请大夫!"楚清歌转身要走。
"站住。"沈砚的声音突然严厉,"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失职?"
楚清歌僵在原地。前世的她哪受过这种呵斥,一股委屈涌上心头,但她很快压了下去。现在她是丫鬟,犯错受责是应该的。
"奴婢知错。"她低下头。
沈砚的表情缓和了些:"不是什么剧毒,只是...会腹痛一阵。你别声张,去厨房倒碗热水来。"
楚清歌连忙照办。当她端着热水回来时,发现沈砚蜷缩在榻上,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公子..."她小心翼翼地把水递过去。
沈砚勉强坐起来,喝了两口,突然弯腰捂住腹部,一声闷哼。
楚清歌慌了神。前世她何曾照顾过人?那些美男子生病时,自有太医和下人伺候,她只需远远看一眼表示关心就够了。
"我...奴婢该怎么做?"她手足无措地问。
沈砚疼得说不出话,只是摇了摇头。楚清歌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突然想起前世有一次自己吃坏了肚子,贴身宫女是怎么做的。
她鼓起勇气,坐到榻边,轻轻扶住沈砚的肩膀让他躺下,然后把手放在他腹部,缓缓打圈按摩。
"奴婢...听说这样能缓解疼痛。"她小声解释。
沈砚身体一僵,似乎不习惯被人触碰,但渐渐地,他紧绷的肌肉放松了些。楚清歌继续按摩着,感受着手心下瘦弱的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你..."沈砚突然开口,"不像一般丫鬟。"
楚清歌心跳漏了一拍:"奴婢愚钝,连药都能拿错,确实不称职。"
"不是这个。"沈砚的声音因疼痛而有些虚弱,"你的手...太柔软了,不像干过粗活的。还有你说话的方式...像是读过书的。"
楚清歌的手停顿了一下。她忘了伪装。前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公主,言谈举止自然与农女不同。
这手嘛…虽然便是农户女,但是父母从来没让自己干过活,还是百般疼爱的。
"奴婢...小时候跟村里的老秀才学过几个字。"她编了个理由。
沈砚似乎不太相信,但没有追问。腹痛又一阵袭来,他咬住下唇,额头上冷汗涔涔。
楚清歌看着这个痛苦的年轻男子,心中涌起一丝愧疚。她起身浸湿了帕子,轻轻擦去他额头的汗水。
"公子忍耐些,药效过了就好了 ”她柔声安慰,像前世母妃生病时她听太医说的那样。
沈砚微微点头,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楚清歌吓了一跳,但没有挣脱。
"你的脉搏..."沈砚的手指搭在她的腕间,"跳得很快。"
楚清歌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紧张。沈砚虽然眼盲,但其他感官异常敏锐。
"奴婢...害怕公子出事。"她老实回答。
沈砚松开手,轻声道:"不必怕。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这句话让楚清歌怔住了。前世宫廷里尔虞我诈,从没有人这样维护过她,即使她是公主。
天色渐暗,沈砚的腹痛终于缓解了些。楚清歌一直守在榻边,时不时为他换额上的冷帕子。
"你回去吧。"沈砚虚弱地说,"明日还要当值。"
楚清歌摇头:"奴婢留下守夜,万一公子又疼起来..."
"随你。"沈砚不再坚持,声音里有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
夜深了,清雅别院安静得能听见竹叶沙沙作响。楚清歌坐在脚踏上,借着烛光打量沈砚的睡颜。白绫已经取下,露出紧闭的双眼,长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
她想起前世收集的那些美男子,个个健康活泼,只为博她一笑。而眼前这个人,病弱孤独,却在她犯错时选择了包容。
一滴蜡泪滚落烛台,楚清歌轻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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