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穿过窗棂,在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楚清歌蹲在清雅别院偏厢的廊下,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她手中握着一把小刀,正费力地在一块榆木上刻着花纹。
"又刻歪了..."她懊恼地叹了口气,将木屑拂到一旁,地上已经堆了不少失败的尝试,每一块木料上都留着深浅不一的刻痕。
"楚姑娘这是要做何物?"柳明轩不知何时站在了院门口,一袭青衫随风轻扬,怀中抱着他那张古琴。
楚清歌慌忙将木料藏到身后,随即又觉得自己这动作太过幼稚,索性拿出来晃了晃:"想做根盲杖,公子那根已经旧了。"
柳明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含笑走近:"姑娘有心了。不过..."他接过那块被刻得歪歪扭扭的木料,"这手艺怕是还需磨练。"
楚清歌耳根一热。前世她贵为公主,何曾亲手做过什么物件?赏人的东西都是内务府精工细作,她只需随手一指便是。
"我想着...公子不喜人搀扶,若有根称手的盲杖..."她小声解释。
柳明轩将琴放在一旁石凳上,接过她手中的小刀:"盲杖首重平衡,木料需选纹路顺直的。"他修长的手指抚过木料,"我来教你。"
就这样,楚清歌开始了她的木工学习。柳明轩确实是个好老师,耐心细致,手把手教她如何选料、刨平、打磨。
偶尔他的手指不经意碰到她的手背,温润如玉,让她想起前世宫中那些琴师的手。
"楚姑娘学得真快。"柳明轩赞叹道,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欣赏。
楚清歌抿嘴一笑。她确实学得快,前世虽不动手,但见过太多珍品,眼光自然不俗。
只是手上功夫到底生疏,常常刻着刻着就歪了线。
渐渐地,不止柳明轩,府中其他几位擅长工艺的门客也加入了"教导"行列。
有教她雕花的画师,有教她榫卯的木匠,甚至还有教她上漆的漆匠,楚清歌乐在其中,一半为了给沈砚做礼物,一半也享受与这些美男子相处的时光。
"清歌姐姐,你这是要做什么大工程啊?"小丫鬟碧桃好奇地凑过来,看着满地的木料。
楚清歌神秘地笑笑:"秘密。"
秋意渐深,她的"秘密工程"也从一根盲杖扩展到了一辆轮椅。
沈砚体弱,冬日里常常连房门都不愿出,若有辆轻便的轮椅,或许能多出来走走。
"这轮轴需得特别顺滑。"教她做轮轴的铁匠赵师傅是个魁梧汉子,笑起来却格外憨厚,"大公子身子弱,推起来不能费劲。"
楚清歌认真地点头,在纸上记下要点,前世她何曾这样虚心求教过?如今为了一个眼盲的公子,竟学起了木工铁艺,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偶尔沈砚会派小厮来寻她,她便匆匆擦去手上的木屑,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去伺候。
沈砚虽然看不见,嗅觉却异常灵敏,有次突然问道:"你身上有松木香?"
楚清歌心头一跳:"奴婢...方才路过木工房。"
沈砚没有追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唇角似乎微微上扬。
转眼入了冬,楚清歌的礼物终于完工。盲杖选用上等紫檀木,杖身刻着细密的防滑纹路,顶端雕成鹤首形状,栩栩如生;轮椅更是精巧,轻便结实,轮轴涂了特制的油脂,推起来几无声响。
初雪那日,楚清歌将两件礼物小心地准备好。
她从未这样紧张过,前世赏人东西都是随手一挥,哪会在意对方喜不喜欢?
"公子。"她轻叩书房门,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
"进。"沈砚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比平日多了几分暖意。冬日里,清雅别院的地龙烧得极旺,整个书房暖如春日。
楚清歌推门而入,看到沈砚坐在窗边矮榻上,一袭月白长衫外罩银灰色貂裘,白色绸带束发,整个人如同从雪中走出来的仙人。
窗外,今年的第一场雪正纷纷扬扬地落下。
"奴婢...做了些小物件,想献给公子。"她将锦缎包放在案几上,手指微微发抖。
沈砚转向声音的方向,绸带下的眉头微微挑起:"何物?"
楚清歌深吸一口气,解开锦缎。紫檀木的香气顿时在温暖的室内弥漫开来…她先取出盲杖,小心地放入沈砚手中。
沈砚的手指触到杖身时微微一顿,随即缓缓抚过每一寸纹路…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在通过触摸"看"清每一个细节。当摸到顶端的鹤首雕刻时,他的手指停住了。
"这是..."
"仙鹤。"楚清歌小声解释,"寓意长寿安康。杖身的纹路可以防滑,底部包了铜皮,耐磨。"
沈砚久久不语,只是反复抚摸着盲杖,从顶端到底部,再从底部到顶端。窗外雪落无声,室内只有木柴在火炉中偶尔爆出的噼啪声。
"还有一件。"楚清歌鼓起勇气,将轮椅推到榻前,"冬日里公子可以坐着这个出去赏...赏雪。"
她差点咬到舌头!沈砚如何赏雪?但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了。
出乎意料的是,沈砚竟然轻笑了一声。那是楚清歌第一次听他真正笑出声,清朗如冰裂。
他摸索着站起身,楚清歌连忙扶住他,引导他触摸轮椅的每一个部分——靠背、扶手、轮轴...
"推我试试。"沈砚突然说。
楚清歌小心翼翼地扶他坐下,然后推动轮椅。轮轴果然如赵师傅所言,顺滑无声。
她在书房内转了一圈,最后停在窗边。雪下得更大了,窗棂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
"下雪了。"她轻声说。
沈砚转向窗户的方向,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雪的气息...很特别。"
他抬起手,似乎想触碰窗外的雪,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楚清歌鬼使神差地握住那只苍白的手,轻轻推向窗户。沈砚的指尖碰到冰冷的窗棂,微微一颤,却没有收回。
"雪是什么样子的?"他突然问。
楚清歌怔了怔。沈砚眼盲多年,或许早已不记得雪的模样。
她思索片刻,柔声道:"像柳絮,像梨花,一片一片从天上飘下来,洁白无瑕。落在掌心就化了,凉丝丝的。"
沈砚静静地"望"着窗外,仿佛真的能看到那纷飞的雪花。他的侧脸在雪光映照下近乎透明,唇边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轮椅...很稳。"他轻声道,"比府里原先那辆轻便。"
楚清歌心头一热:"轮轴上了特制的油,推起来不 秋日的阳光穿过窗棂,在青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砚转向她,绸带下的眼睛似乎能直视她的心灵:"你亲手做的?"
"嗯。"楚清歌老实承认,"手艺粗陋,公子莫要见笑。"
"做了多久?"
"从...秋分开始。"她小声回答,突然觉得有些羞赧,"奴婢手笨,学了好久。"
沈砚的手指轻轻敲击轮椅扶手,节奏舒缓如同某种无声的旋律。良久,他才开口:"为何要做这些?"
楚清歌愣住了。为何?最初或许只是为了满足自己那点收集美男子的癖好,借机与府中那些俊秀门客多说几句话。但后来...
"公子待奴婢好。"她最终只说了这一句,却比任何华丽的解释都真诚。
沈砚没有再问,只是轻轻抚摸着轮椅扶手,一遍又一遍。
楚清歌惊讶地发现,他的话比平日多了许多,从木料的选择问到制作的细节,甚至问到她向谁请教的工艺。她一一作答,只隐去了与那些美男子相处时的愉悦。
"柳琴师教了你雕刻?"沈砚突然问道,声音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
楚清歌点头,随即意识到他看不见,忙道:"是。柳公子雕工极好,鹤首便是他教的。"
沈砚"嗯"了一声,不再言语。室内的温暖让楚清歌有些昏昏欲睡,她强打精神,起身去拨弄火炉中的炭火。
"公子该添件衣裳了。"她看着沈砚单薄的貂裘,想起前日刚领到的冬衣,"府里新做了狐裘,奴婢去取来?"
沈砚摇头:"不必。"但话音刚落,就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楚清歌不由分说,取来那件银狐裘为他披上。沈砚的肩比她想象的还要瘦削,狐裘几乎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和那条白色绸带。
"手炉。"她又取来一个鎏金小手炉,塞进沈砚手中,"天寒地冻,公子仔细着凉。"
沈砚任由她摆布,乖顺得不像平日那个清冷的公子。手炉的热度让他冰凉的指尖渐渐有了血色,楚清歌看着,莫名想起自己前世养过的那只雪白狐狸,也是这般怕冷。
夜色渐深,雪依然下个不停。楚清歌为沈砚换了三次手炉中的炭,又添了盏安神的熏香。沈砚坐在轮椅上,手中捧着一本凸字书,手指缓缓划过那些凸起的文字,神情专注。
"公子,该歇息了。"楚清歌轻声提醒。
沈砚摇头:"再读一会儿。"顿了顿,又补充道,"你若困了,先去睡吧。"
楚清歌哪敢真走?她缩在火炉边的矮凳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说话。
炉火映得她脸颊发烫,眼皮越来越沉。恍惚中,她似乎听到沈砚在问她前世的事,便迷迷糊糊地回答:"...宫里的雪更大...母妃总不让我出去玩..."
话一出口,她猛地惊醒,却见沈砚依然"读"着书,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失言。
楚清歌松了口气,暗骂自己大意。炉火太暖,她终究还是抵不住困意,歪在矮凳上睡着了。
朦胧中,她感觉有人轻轻抱起自己。沈砚身上的药香萦绕在鼻尖,他的手臂瘦弱却有力,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背和膝弯。
楚清歌半梦半醒间,想起前世生病时母妃也是这样抱她回床的。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剧痛,楚清歌彻底清醒过来。她躺在地上,沈砚也摔在一旁,轮椅翻倒,案几上的书册散落一地。
"公子!"她顾不得自己疼痛,连忙爬起来去扶沈砚。
沈砚的脸色煞白,右手腕处已经擦破了皮,渗出血丝。楚清歌心疼不已,连忙取来药箱,小心地为他清理伤口。
"抱歉。"沈砚低声道,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窘迫,"我本想抱你去软榻..."
楚清歌手上动作一顿,心头涌起一股暖流。这个眼盲的公子,竟想抱她去榻上安睡?她强忍住笑意:"是奴婢太重了。"
"不。"沈砚摇头,"是我...高估了自己。"
药粉洒在伤口上,沈砚眉头都没皱一下。楚清歌小心地包扎好,突然发现自己的膝盖也擦破了,血珠正慢慢渗出裙料。
沈砚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伸手摸向她的膝盖:"你也伤了?"
他的手指碰到伤处的瞬间,楚清歌倒吸一口冷气。沈砚立刻缩回手,脸色更加苍白:"我...帮你上药。"
楚清歌本想拒绝,却鬼使神差地将药瓶递给了他。沈砚接过药瓶,动作出奇地准确,轻轻将药粉撒在她膝盖上。
他的指尖冰凉,触碰却异常轻柔,像是怕碰碎了什么珍宝。
"好了。"他低声道,将药瓶还给她。
楚清歌看着膝盖上包扎得整整齐齐的纱布,突然笑了:"公子包扎的手艺比奴婢好多了。"
沈砚唇角微微上扬:"久病成医。"
窗外,雪依然在下,覆盖了庭院中的一切。火炉中的炭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
楚清歌扶起轮椅,又整理好散落的书册。
当她回头时,发现沈砚已经自己摸索着坐回了轮椅,手指正轻轻抚摸着扶手上她刻的纹路——那是一丛小小的竹子,拙劣却用心。
"明日..."沈砚突然开口,"推我去园子里转转吧。"
楚清歌心头一热:"雪天路滑..."
"就因下雪才要去。"沈砚坚持道,"我想...感受一下。"
他无法看见雪,却想用其他方式感受这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她轻轻点头:"好。奴婢给公子多穿些,再备个暖炉。"
沈砚"望"着她,绸带下的表情柔和得不可思议。楚清歌觉得此时他的不太一样了。
沈砚的好不在于皮相,而在于那颗即使身处黑暗,依然渴望感受世间美好的心。
而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前世那些"收藏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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