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颜料、药香与一把沉默的黑伞

3.颜料、药香与一把沉默的黑伞.遇见你的极光时刻

如果说许归安的世界是精密调校过的黑白灰交响乐，那么何森挽的生活，就是一幅被打翻的调色盘——鲜活、跳跃，带着点无序的生机勃勃，却也掩盖不住画布边缘被现实磨损的毛糙。

阳光艰难地挤过老式居民楼狭窄的窗框，在小小的出租屋里投下几块明亮的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复杂的气味：松节油的微呛、水彩颜料的甜腻、中药的苦涩，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阳光晒过旧棉被的暖香。

何森挽盘腿坐在地板上，一块巨大的旧画板就是她的工作台。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宽松卫衣，上面不可避免地沾着星星点点的颜料渍——钴蓝、柠檬黄、一抹热烈的朱红，像不小心溅落的星辰。

头发随意地用一支画笔挽在脑后，几缕碎发调皮地垂在颊边。

此刻，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画板，眉头微蹙，牙齿无意识地咬着下唇，画笔在调色盘和画纸之间快速移动。

画纸上，是一片正在诞生的、流光溢彩的星夜。

深蓝的底色如同天鹅绒，金粉和银白颜料勾勒出流转的星河，几颗特别明亮的星星，被点上了近乎透明的浅金光芒，带着一种执拗的穿透力，就像……昨天雨中那张《荒原与星》里唯一的光源。

“咳咳…咳咳咳…” 一阵压抑而沉闷的咳嗽声从里间传来，打破了专注的宁静。

何森挽立刻放下画笔，像只灵敏的小鹿般跳起来，脸上的专注瞬间被担忧取代。

她快步走进里间。

房间不大，收拾得干净整洁，却弥漫着更浓的药味。

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慈祥却带着病容的老妇人靠在床头，正是何森挽的奶奶。

奶奶手里拿着一本旧相册，看到森挽进来，立刻把相册合上，努力想压下咳嗽，苍白的脸上挤出温和的笑容。

“挽挽，吵到你画画了？奶奶没事，就是喉咙有点痒……”

“才没有吵到！” 何森挽坐到床边，熟练地拿起床头柜上的温水杯，试了试温度，小心地递到奶奶唇边，“喝点水润润喉。药吃过了吗？”

“吃过了，吃过了。” 奶奶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冰凉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何森挽的手背，目光落在她沾着颜料的手指上，“又在画星星？”

“嗯！” 何森挽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画一片特别特别亮的星空！等画好了，就挂在奶奶床头，晚上睡觉也能看着！”

奶奶浑浊的眼睛里漾开温柔的笑意，像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好，好…我们挽挽画的星星，最好看。” 她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就是…颜料又该买了吧？还有上次那个稿费……”

“哎呀奶奶，您就别操心这个啦！” 何森挽打断她，语气轻快得像只小黄鹂，故意夸张地挥挥手，“您孙女可是未来的大画家！稿费马上就结啦！再说了，昨天我还发了一笔‘意外之财’呢！”

她俏皮地眨眨眼，跑回外间，小心地从窗边取下一样东西。

正是许归安昨天塞给她的那把长柄黑伞。

伞身是冰冷的金属质感，线条冷硬流畅，与这间堆满画材、色彩斑斓的小屋格格不入，像一个闯入异世界的沉默骑士。

伞骨上还残留着昨日的雨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何森挽把它挂在窗边最显眼的位置，仿佛一件特殊的展品。她伸出手指，轻轻拂过光滑冰凉的伞柄。

那个雨中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一身拒人千里的黑白灰，眼神像蒙着雾气的荒原，动作干脆利落得没有一丝温度。

“别让下一幅画也淋湿。”

那个冷淡得几乎命令的语气，此刻回想起来，却让何森挽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明明看起来那么冷，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却会在雨中把伞塞给一个陌生人。

“许…归安？” 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带着点好奇和探究。

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和他的人一样，有种沉沉的、带着距离感的味道。

窗台上的阳光移动了几分，正好照亮了窗边小桌上摊开的一个旧笔记本。

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数字和日期：

*房租： ￥1500 (下月10号)*

*奶奶药费： ￥680 (本周)*

*画材补充： ￥200 (急需)*

*XX插画平台稿费： ￥1200 (预计3天后到账)*

*兼职咖啡店工资： ￥800 (月底)*

收入与支出之间，是一条细细的、绷紧的红线。

何森挽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她拿起笔，在“画材补充”后面打了个小小的问号。

颜料管已经快挤不出来了，白色的丙烯也见了底。

她看了看画板上那片未完成的、需要大量金色和银色的璀璨星河，又低头看了看笔记本上的数字，小小的眉头再次蹙起。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平台编辑发来的消息：

“森挽，上次那套商稿，甲方觉得星空氛围不够‘梦幻’，要求修改成粉紫色调，加入更多卡通元素，明天中午前要看到修改稿哦！(づ｡◕‿‿◕｡)づ”

何森挽看着消息，又看了看自己画板上那片深邃真实的蓝色星夜，小脸垮了下来，无声地叹了口气。

粉紫色？

卡通元素？

这和她想表达的“穿透荒原的星光”完全是两个世界。

但……想到房租，想到奶奶的药，想到空了的颜料管，她咬了咬唇，还是认命地拿起手机回复：

“好的，收到，马上修改。(｀・ω・´)”

她放下手机，走到画板前，看着那片自己倾注了心血的深蓝星空，眼神里有挣扎，有不舍，但最终还是被一种更强大的决心取代。

她拿起刮刀，毫不犹豫地刮掉了画面上最大、最亮的那颗金色星星。

色彩可以妥协，但生活不能停摆。

为了奶奶，为了这个小而温暖的家，她必须画下去。

重新挤出一管刺眼的粉紫色颜料，何森挽深吸一口气，努力调动起职业精神，准备涂抹上这片“梦幻”的底色。

目光不经意间又瞥向窗边那把沉默的黑伞。

冰冷的伞柄，在阳光下似乎也柔和了一点点。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放下刚蘸满粉紫颜料的画笔，跑到自己的小书桌前，在一堆画稿里翻找起来。

很快，她找到了一张小小的、画着歪歪扭扭彩虹和笑脸太阳的卡片。

就是昨天她偷偷塞进许归安抽屉的那张。

看着卡片上自己画的那道笨拙却明亮的彩虹，再想想许归安那张仿佛万年不化的冰山脸，何森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知道她收到没有？

会不会觉得太幼稚，直接扔掉了？

不过没关系。

她拿起笔，在彩虹旁边空白的地方，又飞快地画了一个小小的、撑着黑伞的简笔画小人。

小人只有一个轮廓，看不清表情，但伞画得特别仔细。

画完，她满意地端详了一下。

虽然画技依旧潦草，但心意是满满的。

“乌云总会散开的！” 她对着卡片上的彩虹和小人，小声地、充满信念地重复了一遍昨天写的话。

像是在告诉自己，也像是在对那把黑伞的主人隔空喊话。

阳光透过窗户，暖暖地照在她沾着粉紫颜料的手指上，也照亮了卡片上那道小小的彩虹和那把沉默的黑伞。

在这间充满药香和颜料气息的小屋里，在生活的重压下，何森挽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内心的色彩，也笨拙地、固执地，想要把一丝暖意，传递给那个看起来比她更需要阳光的人。

窗外的城市依旧喧嚣，但这一隅小小的空间里，色彩在顽强地生长，希望也在无声地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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