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冷光下的短暂停泊

4.冷光下的短暂停泊.遇见你的极光时刻

城市的霓虹在午夜时分也未曾真正熄灭，只是褪去了喧嚣，染上一种疲惫的、疏离的蓝紫色调。

许归安站在公寓巨大的落地窗前，手里端着一杯早已冷却的白水。

窗外是流光溢彩的都市夜景，万家灯火在她眼中却如同遥远星系的冰冷光点，没有一丝温度能穿透玻璃，抵达她内心的荒原。

头痛。

不是尖锐的刺痛，而是一种沉闷的、持续不断的压迫感，从太阳穴蔓延到后颈，像有无数根细小的铁丝在缓慢地收紧。

下午与星耀集团的会议最终达成合作，过程堪称完美，上司的赞许言犹在耳。

这本该是值得松一口气的时刻。

然而，只有许归安自己知道，会议中某个瞬间，当对方代表提出一个过于理想化的数据模型时，她脑海中闪过的不是反驳的论据，而是抽屉深处那张过于鲜艳的彩虹卡片，以及……林薇那个闪烁的头像。

思绪的瞬间游离让她罕见地停顿了半秒。虽然无人察觉，但这微小的失控感却像一根刺，扎进了她精密运转的神经。

“完美是唯一的安全区。”

“任何分心都是危险的信号。”

心底那个冰冷的声音在重复。胃部的轻微痉挛似乎也加剧了。

她放下水杯，冰冷的玻璃杯壁触感清晰地传递到指尖。

失眠如同忠实的影子，在每一个试图放松警惕的夜晚如约而至。

那些被强行压抑的、关于赵志宏的冰冷片段，关于父母失望的眼神，关于林薇可能带来的未知麻烦……在寂静的深夜里，如同幽灵般在意识的边缘游弋，伺机而动。

电脑屏幕还亮着，邮箱里躺着几封未读邮件。她可以继续工作，用数据和逻辑填满每一秒空隙。

但此刻，连屏幕的冷光都让她感到一种生理性的排斥。

她需要……离开这里。哪怕只是片刻。

套上那件标志性的深灰色大衣，许归安悄无声息地走出公寓。

电梯下降时失重的感觉，让她本就紧绷的神经更加不适。

深夜的街道空旷而安静，只有偶尔疾驰而过的车灯划破沉寂。

空气清冷，吸入肺腑，带着初冬特有的凛冽。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脚步比白天更加僵硬。

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空旷的人行道上显得格外孤单。

街角，24小时便利店的灯光像一座孤岛，在寂静的夜色中散发着恒定、苍白的光芒。

许归安几乎没有犹豫，推开了那扇自动门。

“叮咚——” 机械的欢迎声在寂静的店里显得格外突兀。

店里只有两个值夜班的店员，一个在整理货架，一个在收银台后低头刷着手机。

冷柜的嗡嗡声是唯一的背景音。空气里弥漫着关东煮的咸香、速食面的调料味和一种……廉价清洁剂的味道。

许归安径直走向冷饮柜，拉开玻璃门。冰冷的白气扑面而来，让她混沌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丝。

她习惯性地伸手去拿最常喝的无糖苏打水。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凉的易拉罐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她的视野。

就在冷柜的另一侧，靠近放牛奶和酸奶的区域。

何森挽。

她穿着白天那件沾着颜料的宽松卫衣，外面胡乱套了件薄薄的米白色针织开衫，显得更加单薄。

头发随意地绑着，几缕碎发被汗水粘在额角。

她怀里抱着一个半满的购物篮，里面放着几盒打折的牛奶、一袋切片面包，最显眼的，是几支用橡皮筋捆在一起的、看起来就十分廉价的颜料管。

此刻，她正踮着脚尖，努力想够到货架最顶层那一排打折促销的、更大包装的速食面。

她的动作有些急切，小脸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怀里抱着的篮子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晃晃，那几支颜料管也跟着不安分地晃动。

许归安的动作顿住了。

握着苏打水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怎么会是她？

这么晚了，她在这里做什么？

买……打折的速食面和颜料？

何森挽似乎终于够到了那包目标速食面，松了一口气，小心地把它放进已经有些沉的篮子里。

她转过身，准备去收银台。

一抬头，视线毫无防备地撞进了几步之外，那双在便利店冷白灯光下显得更加幽深、更加荒芜的眼眸里。

时间仿佛凝滞了半秒。

何森挽显然也愣住了。

她抱着沉重的购物篮，站在原地，明亮的眼睛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脸上还带着刚才努力够东西的红晕和汗意。

她看着许归安，看着对方一身与便利店格格不入的精致清冷，看着对方眼底那片仿佛亘古不变的荒原，以及……那似乎比昨天更加浓重的疲惫感。

“呃……好巧？” 何森挽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点不确定的试探，嘴角努力想扯出一个惯常的、明亮的笑容，却因为疲惫和意外显得有些僵硬。

许归安没有立刻回应。

她的目光掠过何森挽怀里篮子中的打折食品和廉价颜料，最后停留在她额角细密的汗珠和略显苍白的脸色上。

一种极其陌生的情绪，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她沉寂的心湖里漾开一圈微澜。

不是烦躁。

更像是……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名状的……在意？

“她看起来很累。”

“那些东西……够营养吗？”

这些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快得让她自己都感到一丝愕然。随即，那个冰冷的声音立刻开始压制：

“与你无关。”

“少管闲事。”

“她不值得你分心。”

然而，当她的视线再次触及何森挽那双即使在疲惫中也依然清澈、带着一丝询问和期待的眼睛时，那些冰冷的防御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许归安抿了抿唇，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她避开了何森挽的目光，视线落在自己手中的苏打水上，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僵硬：

“……这么晚？”

简单的三个字，没有任何寒暄的意味，更像是一个突兀的、带着点审视意味的疑问句。

这是她能做出的、最接近“主动询问”的极限了。

何森挽似乎没料到对方会开口，而且还是这种……奇怪的关心（？）。

她抱着篮子的手紧了紧，脸上的笑容自然了些，带着点无奈的坦然：“赶稿呀。甲方临时要修改，deadline在凌晨三点。”

她晃了晃怀里那几支颜料管，“喏，弹药告罄了，只能半夜出来补货，顺便……囤点粮。” 她指了指篮子里的打折速食面，语气轻松，却难掩一丝生活的窘迫感。

“哦。” 许归安应了一声，声音依旧平淡。她拿着苏打水，绕过冷柜，走向收银台。

动作看似从容，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脚步比来时快了几分。

何森挽也赶紧跟了上去，排在她后面。

收银台前，许归安沉默地付了钱，接过店员递来的苏打水和零钱。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退到一旁，似乎在整理零钱，视线却若有似无地扫过正在结账的何森挽。

何森挽把篮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打折牛奶、面包、几包不同口味的速食面，还有那几支捆在一起的颜料。

店员扫码，计价器上的数字跳动着。

“一共是五十六块三。” 店员说。

何森挽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磨得有点旧的零钱包，仔细地数着里面的纸币和硬币。

许归安能看到她微微蹙起的眉头，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还差……三毛钱。” 何森挽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店员笑了笑，脸颊微微发红，“那个……能抹掉吗？或者我放回去一包面？”

店员脸上露出公式化的为难：“不好意思，系统没法抹零的。”

何森挽犹豫了一下，目光在几包速食面上逡巡，似乎在权衡哪一包可以舍弃。

那点窘迫和为难，在她明亮的眼睛里显得格外清晰。

许归安握着冰凉苏打水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指节有些泛白。

一种强烈的冲动毫无预兆地攫住了她——她想走过去，替她付掉那微不足道的三毛钱，甚至……替她付掉所有。

“帮帮她。”

这个念头如此清晰，甚至盖过了头痛和胃部的不适。

但随即，更强烈的防御机制启动了：

“凭什么？”

“你算她什么人？”

“你的关心只会带来麻烦！像赵志宏那样！”

“你不配施舍任何人！”

那些冰冷的警告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淹没了那点微弱的冲动。

她甚至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慌。

就在何森挽准备拿起一包速食面放回去时，许归安的身体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

她向前迈了一步，正好站在收银台旁边。

她没有看何森挽，也没有看店员，视线落在收银台旁边摆放的口香糖货架上，仿佛只是在研究那些花花绿绿的包装。

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干涩得厉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却清晰地穿透了便利店的寂静：

“你……” 她顿了一下，仿佛在努力克服某种巨大的阻力，喉咙里挤出几个字，“……需要帮忙吗？”

不是“我帮你付”，也不是“钱不够？”。

而是一个极其笨拙、极其克制、却带着明确指向性的询问。

说完这句话，许归安自己都愣住了。

一股热意不受控制地涌上耳根，幸好被垂落的发丝遮挡。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和……自我厌恶。

她竟然主动询问了？对一个才见过两次面、麻烦缠身、色彩刺眼的陌生人？这违背了她所有的生存法则！

何森挽也怔住了。

她拿着速食面的手停在半空，难以置信地看向许归安。

那个永远一身冰冷、眼神疏离、仿佛活在另一个次元的人，竟然在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便利店冷白的灯光下，许归安侧脸的线条依旧冷硬，紧抿的唇线泄露着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但何森挽却敏锐地捕捉到，对方垂在身侧、握着苏打水的那只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那不像施舍，更像是一种……挣扎了很久才说出口的、极其别扭的关切。

一种陌生的暖流，瞬间冲散了何森挽因为三毛钱而产生的窘迫。

她眼睛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小火苗，嘴角扬起一个真正明亮的、带着点惊喜和释然的笑容：

“啊！不用不用！” 她飞快地把那包面放回篮子里，然后从口袋深处又摸出一个孤零零的五毛硬币，献宝似的递给店员，“找到了！还有五毛！不用找了！” 语气轻快得像只终于找到松果的小松鼠。

她利落地付完钱，拎起装着食物和颜料的塑料袋，走到许归安面前，笑容灿烂，带着一丝狡黠和真诚的感谢：“谢谢你啊！不过下次等我真破产了，一定找你帮忙！” 她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赶稿去啦！再见！”

说完，她像一阵带着颜料清香的暖风，轻快地推开门，消失在便利店外的夜色里。

许归安站在原地，手里冰凉的苏打水似乎也沾染了一丝温度。

便利店的自动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寒意，也隔绝了那个色彩斑斓的身影。

她低头，看着自己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指节。

耳边似乎还回响着何森挽那句轻快的“谢谢你啊”。

还有……她自己那句石破天惊的、完全失控的——“你需要帮忙吗？”

便利店的冷光打在她身上，在她脚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然而，在这片内心荒原的深处，在那片死寂的冻土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因为这句笨拙的询问和那个明亮的笑容，悄然松动、融化了一点点。

（感觉许归安好像都被我写的有点tpsd了？ 还是说精神控制？）

（我不行了，睡觉去了。）

（ 刚考完试，给我累的）

昏晨四季（散文集）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