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闯入堡垒的星星

6.闯入堡垒的星星 · 遇见你的极光时刻

退回那张彩虹卡片后，许归安的生活似乎重新回到了预设的轨道。

精密，冰冷，高效。

她将自己更深地埋进工作里。

会议、报告、数据分析、跨国电话会议……日程表排得密不透风，像一层层冰冷的铠甲，将她与外界彻底隔绝。

她刻意忽略抽屉深处那个空出来的位置，也刻意不去回想便利店灯光下那张带着汗意的、略显苍白的小脸，以及那句脱口而出的、让她至今心绪不宁的询问。

“保持距离。”

“专注效率。”

“这才是安全的。”

她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在黑白灰的堡垒里高速运转，试图用无尽的忙碌来冰封那晚便利店带来的所有细微裂痕和……那丝不该存在的、对一颗“星星”的微弱在意。

然而，堡垒并非坚不可摧。

这天下午，许归安刚结束一场与海外团队的紧张视频会议。

屏幕上复杂的图表和数据流消失，会议室里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和同事们整理文件的窸窣声。

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从四肢百骸蔓延上来，沉甸甸地压着。

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端起桌上早已冷透的黑咖啡抿了一口。

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虚假的清醒。

助理小张抱着一叠刚打印好的文件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许经理，前台那边……有您一件东西。”

许归安抬眸，眼神依旧疏离平静：“文件？”

“不是……”小张迟疑了一下，似乎不知该如何描述，“是……一个信封。没有寄件人信息，前台说是……一个年轻女孩直接送来的，指名给您。”

“年轻女孩？” 许归安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指尖的凉意似乎更甚。

心脏某个角落，被刻意压下的某个模糊身影，不受控制地清晰起来。

“嗯，大概二十岁左右，穿着……挺有艺术气息的？”小张努力回忆着，“头发上好像还沾了点颜料？她放下信封就走了，说……说‘务必转交’。”

颜料。

艺术气息。

年轻女孩。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那个名字——何森挽。

那个被她用冰冷的“物归原主”拒之门外的人。

那个固执得让她心烦意乱的色彩源头。

她竟然……找到了公司前台？！

一股莫名的烦躁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慌瞬间攫住了许归安。

她几乎能想象出何森挽站在光洁明亮、充满商务气息的公司大堂里，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样子。

她怎么能？

她怎么敢？

“得寸进尺！”

“麻烦！”

“不可理喻！”

心底的警报尖锐地响起。

她几乎想立刻冲出去，把那个信封连同里面可能存在的、更刺眼的色彩一起扔进碎纸机。

“放这儿吧。” 许归安的声音比平时更冷，更硬，像淬了冰的金属。

小张被这语气冻得一哆嗦，赶紧把那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略显朴素的牛皮纸信封放在会议桌一角，然后飞快地退了出去，仿佛逃离什么危险源。

会议室里只剩下许归安一人。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那个牛皮纸信封上。

它静静地躺在冰冷的会议桌上，在一堆严谨的文件和闪着冷光的电子设备中间，像一个突兀的、不合时宜的异类。

它里面装着什么？

是那张被她退回的彩虹卡片？

还是……更糟糕的东西？

何森挽那固执的笑容和亮得惊人的眼睛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情绪。

理智告诉她，最好的处理方式是置之不理，或者直接让前台处理掉。

但另一种更强烈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情绪——一种混合着烦躁、好奇和……一丝被强行打开的恐慌——驱使着她伸出了手。

指尖触碰到牛皮纸信封粗糙的表面。

她停顿了一秒，仿佛在触碰一块烧红的烙铁，然后才以最快的速度撕开了封口。

一张熟悉的卡片滑落出来。

是那张彩虹笑脸卡片。

但，又完全不同了。

那张冰冷的白色“拒收令”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卡片本身被赋予了新的生命。

一个穿着深灰色风衣的、线条简洁却异常传神的背影占据了卡片一侧。

背影微微低着头，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孤寂感，但脊背挺直，像一棵在寒风中沉默的树。

背影的上方，撑着一把巨大的、线条同样简洁有力的黑色长柄伞，几乎将整个小小的身影笼罩其中，隔绝了外界的风雨——或者说，隔绝了外界的色彩和温度。

最刺眼的，是伞的边沿上方。

一颗小小的、却异常明亮的金色星星，被画家用细腻的笔触点在那里。

星星的光芒仿佛具有穿透力，柔和地洒下，恰好落在伞的边缘，也仿佛……落在了那个孤寂背影的肩头。

那光芒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温柔的、不容忽视的执拗。

在伞的下方，一行熟悉的字迹重新出现，却多了一个词：

“你看，乌云总会散开的！（*^▽^*） 星星会亮起来的！ —— 固执的森挽”

“固执”两个字，笔迹格外用力，像是一个无声的宣言，一个固执的坚持。

许归安捏着这张卡片，指尖冰凉，血液却仿佛在这一刻冲上了头顶，又在瞬间褪去，留下一种眩晕般的苍白。

她看懂了。

背影是她。黑伞是她的防御和隔绝。

那颗星星……是那个闯入者眼中看到的、她内心可能存在的微光？

还是……那个闯入者自己？那颗试图穿透她层层防御、固执地想要照亮她荒原的星星？

何森挽在用她的画笔解读她！

用一种近乎赤裸的、充满理解却又带着固执坚持的方式！

这感觉……比收到一张单纯的彩虹卡片更让她感到恐慌和……被冒犯！

仿佛有人在她精心构筑的堡垒墙壁上凿开了一个小孔，固执地向里面窥探，并试图塞进一颗她极力否认其存在的、名为“希望”的种子。

“她凭什么？”

“她懂什么？”

“虚伪！天真！”

愤怒、羞耻、被看穿的恐慌，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被那光芒触碰到的刺痛感……

复杂而激烈的情绪在她胸腔里剧烈冲撞，让她握着卡片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那张小小的卡片，此刻重若千钧。

“许经理？星耀那边……”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同事探进头来，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他看到了许归安。

那个永远冷静自持、像精密仪器般无懈可击的许归安，此刻正背对着门口，肩膀绷得极紧，微微颤抖。

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却冰冷刺骨，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被强行压制，散发出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样东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森森的白。

同事从未见过这样的许归安，吓得噤了声，下意识地关上了门。

关门声惊醒了许归安。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刚从溺水的窒息感中挣脱。

她迅速将那张灼热的卡片反扣在冰冷的会议桌上，像丢弃一块烫手的烙铁。

然后，她挺直了脊背，试图找回那副冰冷的面具。

然而，镜子般的会议桌桌面，清晰地映照出她此刻的模样——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紧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眼底那片荒芜的深处，翻涌着从未有过的、剧烈的波澜。

堡垒的墙壁，被那张固执的卡片和那颗小小的星星，硬生生地撞开了一道无法忽视的裂痕。

与此同时，在写字楼对面街角的咖啡店里。

何森挽捧着一杯早已凉透的廉价美式，缩在靠窗的角落里，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写字楼那扇巨大的旋转门。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像揣着一只不安分的小鹿。

“她收到了吗？”

“她会看吗？”

“她会不会更生气？直接撕掉？”

“那颗星星……她看懂了吗？”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子里盘旋。

她把卡片交给前台时强装的镇定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满满的忐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害怕。

她知道自己很固执，甚至有点莽撞。许归安那座冰山，看起来是真的很难融化。

退回卡片的冰冷还历历在目。

她甚至有点后悔了。

万一……万一真的惹毛了她，以后连在便利店偶遇的机会都没有了怎么办？

可是，当她看到玻璃窗上倒映的自己，看到自己眼底那份固执的坚持时，她又挺直了腰板。

“怕什么！何森挽！你做的没错！” 她小声给自己打气，“那颗星星就是存在的！就在那儿！我看见了！”

她用力吸了一口凉掉的咖啡，苦涩的味道让她皱了皱小脸，但目光却更加坚定地盯着那栋象征着冰冷堡垒的写字楼，等待着，也许永远不会出现的回应。

阳光透过咖啡店的玻璃窗，暖洋洋地洒在她身上，也照亮了她帆布包上沾着的、尚未干透的一点点金色颜料——那是她画下那颗星星时，不小心蹭上的痕迹。

（晚上可能会有加更，因为现在放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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