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天台上的暮色与失控的心跳·遇见你的极光时刻
那张承载着背影、黑伞和星星的卡片,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炸弹,在许归安精密运转的世界里掀起了无声却剧烈的海啸。
会议结束后,她几乎是逃离了那个空间。
回到自己独立的办公室,反锁上门,隔绝了外界所有可能的窥探。
冰冷的空气包裹着她,却无法冷却血液里奔流的灼热和指尖残留的颤抖。
卡片被她反扣着塞进了公文包最底层,像埋藏一个危险的秘密。
然而,那孤寂的背影、巨大的黑伞、尤其是那颗固执地散发着微光的金色星星,却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何森挽那双明亮又带着固执的眼睛,仿佛穿透了空间的阻隔,在她脑海里无声地质问:
“你看到了吗?那颗星星!”
“你承认它的存在吗?”
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沿着脊椎攀爬。她引以为傲的冷静和自控,在那一刻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她需要更厚的壁垒,更深的冰封。
整整两天,许归安将自己彻底焊死在工作上。
她处理邮件、参加会议、分析数据,效率高得惊人,语速比平时更快,眼神比平时更冷,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助理小张连送咖啡都屏住了呼吸。
她拒绝任何非必要的交流,午餐是助理买回的三明治,在办公桌前机械地吞咽。
她像一个高速旋转、濒临过载的陀螺,试图用绝对的忙碌和冰冷,碾碎那张卡片带来的所有扰动和……那颗在她内心荒原上空,被强行点亮的、让她无比恐慌的“星星”。
周五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冰冷的写字楼染上了一层虚假的暖橘色。
许归安刚结束一个跨部门的冗长会议,疲惫感如同实质般沉甸甸地压在肩头。
她揉着刺痛的太阳穴,只想立刻回到公寓,将自己彻底隔绝。
手机屏幕突兀地亮起。
不是工作邮件,也不是林薇。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许归安蹙眉,下意识地想挂断。但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时,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会是她吗?那个固执的闯入者?
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烦躁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交织。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自虐般的决绝,按下了接听键。
“喂?” 她的声音冷硬如冰,带着明显的戒备和不耐。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一个熟悉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清亮声音,正是何森挽:
“喂?是……许归安吗?” 她的语速有点快,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是我。什么事?” 许归安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甚至更冷了几分。
她做好了迎接新一轮“彩虹轰炸”或固执宣言的准备。
“那个……我、我奶奶的药……” 何森挽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明显的窘迫和真实的焦急,“奶奶常吃的那种降压药,附近几家药店都跑遍了,都说断货了……我记得上次……上次在便利店碰到你,你好像提过你住城西?那边有家大药房,可能……可能有货?我、我实在找不到人了,你能……能不能帮我看看?或者告诉我具体地址也行?我马上去!” 她一口气说完,声音里带着喘息和几乎要溢出来的无助感。
奶奶的药。
许归安握着手机的手指倏然收紧。
脑海里瞬间闪过那个在狭小出租屋里,靠在床头咳嗽的、面容慈祥却带着病容的老人。
也闪过何森挽在便利店为三毛钱窘迫的样子,还有她熬夜赶稿后苍白的脸色。
药。
这不是彩虹卡片,不是固执的宣言,这是一个真实的、迫切的、关乎她最重要之人的需求。
何森挽那带着哭腔的无助感,像一根尖锐的针,瞬间刺穿了许归安连日来强行构筑的冰冷壁垒,精准地扎在了她内心深处那个被“责任”和“有用”所标记的区域。
“她需要帮忙”
“这次是真的。”
那个冰冷的防御声音似乎卡壳了。
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便利店那句失控的询问——“你需要帮忙吗?”——此刻如同回音般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种讽刺的意味。
许归安沉默了足有十几秒,电话那头只能听到何森挽焦急而克制的呼吸声。
“地址发我。” 最终,许归安干涩地挤出三个字,声音依旧冷硬,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拒人千里。
“啊?哦!好!谢谢你!太谢谢你了!” 何森挽的声音瞬间明亮起来,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飞快地报出了一个地址。
许归安记下地址,正要挂断。
“等等!” 何森挽急急地喊道,“那个……许归安,我现在就在你们公司楼下……我、我怕药房关门,能不能……能不能搭你的车一起过去?我保证很快!不耽误你时间!” 她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恳求和小心翼翼。
许归安:“……”
她走到窗边,向下望去。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公司楼下的街角,一个小小的身影正焦急地踱着步,仰着头,似乎在寻找她所在的楼层。
暖黄的路灯光勾勒出她单薄的身影和那头即使在昏暗中也显得格外生动的头发。
那个身影,和她卡片上那颗试图照亮黑伞的星星,奇异地重叠了。
一种强烈的、失控的感觉再次攫住了许归安。
她应该拒绝。她应该说“你自己打车去”。
她应该立刻切断这该死的联系。
但是……
“楼下等我。”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冰冷地响起,然后不等对方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抓起车钥匙和公文包,动作快得像是在逃离什么。
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剧烈地跳动着,撞击着肋骨,带来一阵阵陌生的钝痛。
五分钟后,许归安的黑色轿车停在了何森挽面前。车窗降下,露出她那张毫无表情、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冷峻的侧脸。
“上车。” 命令式的语气。
何森挽像只受惊的小鹿,飞快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钻了进来,带来一阵淡淡的松节油和颜料的气息,瞬间充斥了这个原本只有冷气香氛的空间。
“谢谢!真的麻烦你了!” 何森挽系好安全带,小声道谢,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许归安,充满了真诚的感激。
许归安没有看她,也没有回应。
她只是僵硬地发动车子,汇入晚高峰的车流。
车内一片死寂,只有引擎的低鸣和空调出风口的嘶嘶声。
何森挽身上那股鲜活又带着点“邋遢”艺术家的气息,与车内冰冷、洁净、充满皮革味的氛围格格不入,让许归安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和……无所适从。
车子按照导航驶向城西。然而,在驶过一个路口时,何森挽突然开口:“那个……许归安,能不能……在前面那个路口右转?”
“右转?” 许归安蹙眉,“药房地址是直行。”
“我知道!我知道!” 何森挽连忙摆手,脸上带着点讨好的笑容,“就绕一点点路!两分钟!我想带你去个地方!就当……就当谢谢你帮我买药的谢礼?”
“不需要。” 许归安冷硬地拒绝,目光直视前方。
“就两分钟!真的!保证不耽误时间!” 何森挽双手合十,眼神充满恳求,带着她特有的、让人难以拒绝的固执和亮光,“是个好地方!去了你肯定不后悔!求你了!”
许归安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
她想踩油门,直接冲过那个路口。
但眼角的余光瞥见何森挽那充满期待又带着点耍赖的眼神,拒绝的话却卡在了喉咙里。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被裹挟的烦躁涌了上来。
“不可理喻!”
她在心里咒骂着,却在绿灯亮起、即将驶过路口的最后一秒,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顺从地拐向了右边的小路。
何森挽立刻欢呼一声,像只计谋得逞的小狐狸:“太棒了!前面那个旧居民区,开进去,停在那个小超市门口就行!”
车子在何森挽的指挥下,七拐八绕,停在了一片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居民区楼下。
周围环境嘈杂,充满了市井的生活气息。
“到了!跟我来!” 何森挽解开安全带,率先跳下车,动作轻快得像只小鸟。
许归安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熄火下车。傍晚微凉的风吹在脸上,混杂着饭菜香、油烟味和一种……旧时光的气息。
她有些不适应地皱了皱眉,跟在何森挽身后。
何森挽熟门熟路地钻进一个单元门,没有上楼,而是推开一扇不起眼的、贴着“天台维修中”告示的铁门。
“小心台阶哦!” 何森挽回头提醒,率先踏上了通往天台的、狭窄而陡峭的水泥楼梯。
许归安带着满腹的疑虑和隐隐的不耐,踏上了台阶。
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推开天台沉重的铁门,一股更加开阔的风瞬间涌来。
眼前的景象,让许归安的脚步生生钉在了原地。
暮色沉沉,天际残留着一抹瑰丽的紫红,如同打翻的调色盘。
鳞次栉比的居民楼屋顶在暮色中勾勒出起伏的剪影。
而最震撼的,是视野前方,毫无遮挡地铺展开来的——整座城市华灯初上的璀璨星河!
无数高楼大厦的窗户亮起灯光,橘黄、暖白、冷蓝……交织成一片浩瀚的、流动的光之海洋。
车流在纵横交错的街道上拖曳出长长的、流动的光带,像一条条发光的河流。
远处,商业中心的巨型LED屏幕变幻着色彩,将天空的一角染成梦幻的光晕。
与许归安办公室落地窗看到的冰冷俯瞰不同,这里没有距离感。
城市的喧嚣被距离过滤成一种低沉的、充满生命力的嗡鸣。
风很大,带着暮春特有的、微凉又温柔的气息,吹乱了许归安一丝不苟的鬓发,也吹拂着何森挽额前的碎发。
“怎么样?漂亮吧?” 何森挽张开手臂,迎着风,笑容灿烂,眼睛亮得惊人,仿佛盛满了整个城市的星光,“这是我的秘密基地!每次画累了,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跑上来!看!像不像一片流动的、巨大的彩虹海?”
她转过身,兴奋地看着许归安,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分享的喜悦。
许归安站在天台的边缘,狂风灌满了她深灰色的大衣。
她没有回答。
她只是怔怔地望着眼前这片流光溢彩的、充满生命脉动的“彩虹海”。
冰冷、秩序、高效、黑白灰……这些构成她堡垒的基石,在这片浩瀚、混沌、充满色彩和温度的景象面前,瞬间变得如此渺小,如此……苍白无力。
那颗在她公文包底层、在她心底深处不断闪烁的金色星星,仿佛被眼前这片壮阔的光海瞬间点亮、放大,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光芒!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起来。不再是恐慌的钝痛,而是一种失控的、剧烈的、仿佛要挣脱束缚般的搏动。
血液在耳膜里轰鸣,几乎盖过了风声和城市的喧嚣。
她感到一阵眩晕。
仿佛脚下坚实的堡垒正在崩塌。
仿佛她正从荒芜的冻土,朝着那片流光溢彩、温暖又危险的“彩虹海”……急速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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