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消失的血痣与陈医生

消防通道的水泥地又冷又硬，我蜷缩在角落里，右手死死按住左耳。指尖摸到的不是那颗跟了我七年的朱砂痣，而是一道新鲜的伤口，热乎乎的血正从指缝往外渗。

"操。"我哆嗦着骂了一声，低头看向散落在地上的手机碎片。最大那块屏幕还亮着，映出张陌生的脸——左耳垂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

凌晨三点半，整栋楼安静得像座坟墓。老式水管里的水珠"嘀嗒、嘀嗒"往下掉，在空荡荡的楼梯间里回响。远处传来几声警笛，由远及近又慢慢消失，也不知道是冲着谁来的。我使劲闻了闻，空气里有消毒水的味道，还有灰尘和霉味，让人想起停尸房。

血痣是假的？

这个念头像把冰锥子，狠狠扎进我脑子里。那苏晴呢？七年前在手术台上说要我活下去的苏晴，昨晚在地铁隧道里消失的苏晴，也是假的？

我摸出打火机，是从张启明那几个手下身上摸来的，打了好几次才打着。微弱的火苗照亮掌心那几道抓痕，还有从耳朵上蹭下来的血。血珠在我手心里聚成个小水洼，形状跟那颗消失的血痣一模一样。

"第七个..."我对着火苗轻声念，突然想起照片墙上那六个打红叉的人。每个人左耳垂都有颗一模一样的朱砂痣。现在我的也没了，是不是意味着...我也快了？

不对劲。

苏晴不会骗我。她往自己左耳纹身的时候，眼圈红红的，可嘴角在笑。她哼着我们第一次约会时听的歌，说"我们都会活下去"。

活下去...

我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脏在胸膛里怦怦直跳，是苏晴的心跳，有力得像是要冲破肋骨。这不是假的，能感觉到她留在这颗心脏里的温度和不甘。

我挣扎着站起来，膝盖和手掌都磨破了，疼得钻心。手机屏幕上的陌生号码已经看不清完整数字，只记得最后两位是47。短信内容还在："生日快乐，第七个。"

七个什么？实验体？还是纪念品？

楼梯上方传来脚步声。我赶紧灭了打火机，贴着墙壁往楼上挪。三楼堆着不少旧家具，我钻进一个破旧的衣柜里，把门留了条缝。

两个人影很快出现在二楼半的平台，是刚才追我的那伙人里的两个。

"刀哥说了，那小子肯定跑不远。"其中一个声音压得很低，"张总下了死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U盘要是丢了，我们都得玩完。"另一个人踹了脚消防栓，"搜仔细点，每个角落都别放过。"

他们的电筒光扫过我的藏身之处，我屏住呼吸，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衣柜里全是樟脑丸的味道，呛得人眼睛发酸。

等脚步声消失在楼下，我才敢喘口气。苏晴的话在脑子里越来越清晰："2017年3月14号，我们第一次约会的音像店。天花板第三块砖后面，有把钥匙。"

2017年3月14号。

我靠在冰冷的衣柜板上，闭上眼。那天的阳光挺好，老城区的文化街飘着槐花香。苏晴穿着白色连衣裙，站在"时光走廊"的招牌底下冲我笑，左耳垂那颗朱砂痣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你怎么也喜欢这种老片子？"我手里拿着刚淘到的《这个杀手不太冷》激光碟，觉得跟她有点格格不入。

"因为它讲的是救和被救的故事啊。"她踮起脚，把碟片放进我牛仔裤口袋，手指故意在我腰间挠了一下，"里昂救了玛蒂达，玛蒂达也救了里昂。"

那时候我以为她在说电影。现在想想，她是不是在说我们？

衣柜外面传来咳嗽声，我猛地惊醒。透过门缝看见个穿着睡衣的老太太，端着盆水往楼道绿植里浇。她浑浊的眼睛扫过我的藏身之处，没什么表情，慢慢悠悠地转身上楼了。

我趁机钻出衣柜，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单元门没关严，我轻轻推开一条缝，确认外面没人之后溜了出去。

凌晨四点的街道空荡荡的，早点摊已经生起了火，油烟味飘了一条街。扫街的大爷挥舞着大扫帚，落叶在地面上打着旋。我沿着墙根快走，听见身后传来狗叫声，心里直发毛。

"时光走廊"音像店在文化街最里头，招牌上的油漆掉得差不多了，"光"字只剩下个偏旁。橱窗里贴满了发黄的电影海报，《泰坦尼克号》和《花样年华》并排贴着，都褪色了。

我试着推了推门，锁着的。玻璃门上挂着块小木牌，写着"暂停营业"，日期是七年前的。

七年了，她为什么还留着这个地方？

我从花坛里摸了块板砖，掂量了一下，没舍得砸玻璃。绕到后门，发现是把老式挂锁，锈得厉害。我从消防通道捡的那根铁棍派上了用场，撬了几下就开了。

"吱呀——"后门发出刺耳的声响，在寂静的凌晨格外吓人。我闪身进去，反手把门关上。

店里一股霉味，混合着旧胶片特有的化学味道。灰尘在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光里跳舞，像无数细小的精灵。货架上的CD和录像带东倒西歪，有的包装都烂了。中央的试听柜台积着厚厚的灰，旁边堆着几台老式电视机和卡式录音机。

我抬头看天花板。吊扇早就不转了，上面挂满了蜘蛛网。从门口数过去，第一块，第二块，第三块...第三块瓷砖确实跟别的不太一样，颜色深一些。

店里没有椅子，我从货架上拖下来个纸箱子，站上去踮着脚。指尖碰到那块瓷砖，轻轻一抠，居然动了。我小心翼翼地把瓷砖往上推，掉下来个小东西，叮叮当当地砸在地板上。

是把钥匙，黄铜的，用红绳系着。钥匙柄上刻着个蛇形图案，跟U盘上的logo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前门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像是被人踹开了。

"搜仔细点！刀哥说了，他肯定藏在附近！"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把钥匙塞进牛仔裤口袋，扑倒在柜台后面。货架倒了一片，CD散落一地，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安静的店里特别响。

"这边有动静！"有人喊了一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蜷缩在柜台底下，屏住呼吸。透过木板缝隙，能看见几双脚走过去，穿着黑色皮鞋，裤腿上还沾着泥。

"店后面看过了吗？"

"看了，后门是开的，可能跑了。"

"不可能，刀哥在外面守着呢。仔细搜，特别是那些柜子和箱子！"

我摸到旁边有个碎掉的CD盒，玻璃碴子挺尖。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厉害，是苏晴的心跳，快得像打鼓。

"这是什么？"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柜台前停下。我看见一只手伸过来，拿起刚才我垫脚用的纸箱。

我的心跳更快了。苏晴的心脏像是在跟我说话，越来越快，越来越响。

"妈的！人就在里面！"

那只手猛地扯掉柜台布。我看见刀疤脸那张狰狞的脸，还有他手里黑洞洞的枪口。

"出来吧，林默。"刀疤脸笑了，露出黄黑的牙齿，"张总说了，只要你把U盘交出来，饶你不死。"

我握紧手里的玻璃碴子，慢慢站起来。店里很暗，只有几缕晨光从窗户照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灰尘。

"U盘不在我身上。"我说谎了，U盘正贴着我的胸口，热乎乎的。

刀疤脸往前走了一步，枪口顶在我脑门上。"别他妈跟我耍花样。搜！"

两个手下立刻上来按住我的胳膊，开始搜身。他们很快就在我衬衫口袋里摸到了U盘。

"找到了！"其中一个人兴奋地喊，把U盘举起来。

刀疤脸的注意力被U盘吸引过去的瞬间，我用尽全力把手里的玻璃碴子扎进按住我左胳膊的那人手背上。

"啊！"那人惨叫一声，松开了手。

我趁机往旁边一躲，撞翻了身后的货架。录像带和CD哗啦啦地掉下来，砸在追上来的人头上。

店里一片混乱。我抓起地上的铁棍，没头没脑地乱挥。刀疤脸开枪了，子弹擦着我耳朵飞过去，打在墙上的海报上，把张国荣的脸打了个窟窿。

"***！"我红了眼，朝着刀疤脸的腿狠狠砸过去。铁棍砸在骨头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刀疤脸疼得跪在地上去，枪也掉了。我想捡枪，却被另一个人扑倒在地上。我们在散落的CD上滚作一团，他的拳头打在我脸上，火辣辣地疼。

我摸到地上的黄铜钥匙，想都没想就往他眼睛里戳。那人惨叫着松开我，我趁机爬起来，却慌不择路地撞到了墙角的音响设备。

"轰隆——"

我身后的墙壁突然裂开一道缝，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冷风从里面灌出来，带着浓烈的福尔马林味。

刀疤脸捂着腿站起来，恶狠狠地盯着我："抓住他！"

我别无选择，钻进了那个洞口。里面是个很陡的梯子，我几乎是滑下去的，屁股和腿都磨破了。

下面是个地下室，一股浓烈的药水味扑面而来。我摸索着找到墙壁上的开关，按下去，几盏荧光灯闪烁着亮了起来。

这是个奇怪的地方，像个简陋的手术室。正中央是张金属台，上面放着各种医疗器械。旁边是几个文件柜，还有几台看起来很旧的电脑。墙上贴满了图表和照片，密密麻麻的，看着让人头晕。

我走到最近的一个文件柜前，拉开抽屉。里面全是实验报告，最上面一份的封面上写着《刺青计划：阶段总结报告》。

我的心跳更快了，苏晴的心脏像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激动得快要跳出来。

报告里全是些我看不懂的医学术语，但有几个词反复出现："记忆载体"、"心脏同步"、"神经连接"。还有一张示意图，画着一颗心脏，用红线连接到大脑和左耳。

我翻到最后一页，签名是"陈景明"。旁边还贴着一张证件照，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看起来四十多岁，眼神很锐利。他的左胸口口袋里插着一支钢笔，银色的笔帽在照片里闪闪发亮。

陈医生。苏晴说的那个陈医生。

我继续翻其他文件，越来越心惊。原来所谓的"刺青计划"，就是把记忆通过心脏移植传到另一个人脑子里。而左耳的那颗血痣，是用来稳定记忆的"天线"。

墙上有个照片墙，比我在U盘里看到的更详细。六个不同的男人，左耳垂都有血痣。每张照片下面都标着日期和一个百分比，最高的也只有12%。最后一张是我的照片，下面写着："实验体编号734，植入时间7年22天，记忆融合度89%。"

89%...

我突然想起苏晴说的话："见到陈医生，把心脏还给他。"

难道这颗心脏本来是陈医生的？

地下室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敲鼓，"咚、咚、咚"，很有规律。

我竖起耳朵仔细听，那声音越来越清晰，是从地下室尽头那扇金属门后面传来的。

"咚...咚...咚..."

我慢慢朝那扇门走过去。门锁是圆形的，上面有个钥匙孔，形状很特别。

我摸出牛仔裤口袋里的黄铜钥匙，大小形状刚好合适。

就在这时，地下室入口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刀疤脸带着人追下来了。

没时间犹豫了。我把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拧。

"咔嚓。"

门开了一条缝。一股寒气从里面冒出来，带着浓重的消毒水味。更清晰的心跳声传出来，低沉而有力，跟我胸腔里的心跳越来越同步。

我把耳朵贴在门上，能感觉到门板在轻微震动。不是幻觉，门后面真的有人，或者说...有心跳。

苏晴的心脏在我胸腔里跳得更快了，像是在回应门后的心跳。两颗心脏隔着一扇门，跳得越来越同步，越来越响亮。

"他在那儿！"刀疤脸的声音从入口处传来，手电筒的光柱照在我身上。

我回头看了一眼，追我的人已经冲过来了。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金属门。

门后面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蓝光从深处传来。心跳声更响了，像在我耳朵边敲鼓。我能感觉到苏晴的心脏在胸腔里共鸣，既熟悉又陌生。

"林默！站住！"刀疤脸在身后喊。

我没有停下脚步，朝着那片蓝光走去。心脏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响，苏晴的心跳和门后那个心跳渐渐融为一体，分不清哪个是她的，哪个是我的。

蓝光越来越近，我看清那是无数根连接着仪器的管子，里面流动着蓝色的液体。而在仪器中央，是一个透明的培养舱。

舱里躺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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