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三刻,永宁宫偏殿里静得出奇。十二扇雕花槅门把晚霞揉碎,洒下一地金箔似的光点。安绾柠跪坐在青玉簟席上,指尖一遍遍摩挲着嫁衣袖口那细密的栀子暗纹。这件正红蹙金绣鸾袍是永巷司彻夜赶工出来的,但腰封却比昨日量体时紧了两寸——正好是嫡姐安如玥最爱的尺寸。
"接旨——"
一道尖利的嗓音像针一样刺破了凝滞的空气。宣旨太监捧着鎏金剑匣跨进门时,安绾柠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官靴底沾着的朱砂粉上。那是御药房特有的痕迹。剑匣云纹锁扣处的一道旧裂痕更是显眼,像是被什么利器狠狠劈砍过。
“陛下赐婚的聘礼。”
太监将剑匣高举过眉,玄铁打造的匣盖映出安绾柠微微放大的瞳孔。铜漏滴答作响,她能听见自己脊椎骨绷紧的声音,细微却刺耳。
就在剑匣开启的瞬间,永巷司女官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安绾柠借着俯身行礼的动作,看清了匣中的东西——不是预想中的玉如意,而是一柄弑父剑,剑背上还凝结着深褐色的污渍。
“这是陛下赐死厉家满门时用的凶器。”
太监的护甲擦过刀身,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陛下说,聘礼总该有点纪念意义。”
偏殿西窗猛地灌进一阵穿堂风,吹得安绾柠嫁衣下摆猎猎作响。她伸手去按住飘起的衣角,指尖却触到了暗藏在内衬里的桑皮纸。怀中的雪莲子药方仿佛在发烫,与剑身残留的血腥气交织成一种奇异的呼应。
“奴婢替小姐收着?”
永巷司女官上前半步,血珀耳坠在暮色中泛着幽暗的红光。她修长的指甲刻意划过剑匣内侧,那里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刻痕——正是三姨娘妆奁暗格标记的方式。
安绾柠忽然站直身体,嫁衣厚重的裙裾扫翻了案上的茶盏,滚水在青砖地面上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痕迹。
安绾柠:不必。
她径直从太监手中接过剑匣,转身时听到身后女官倒抽冷气的声音——这个一向温顺的庶女,竟敢用后背对着御赐之物。
穿过回廊的十二步里,安绾柠数着腰间玉佩撞击剑匣的清脆声响。恰在这时,西厢房窗棂投下的菱形光斑正好落在刀柄缠绕的金线上。那材质,分明与祠堂族谱匣的锁链一模一样,如今却捆着一把弑父凶器。
“小姐真要带着这个入洞房?”
小丫鬟追上来,压低声音问道。她的手指在嫁衣下摆快速比划了三下——这是三姨娘生前教她们的暗号,代表“危险”。
安绾柠将剑匣搁在妆台上,铜镜中映出她解开腰封的动作。随着石榴红绸缎层层褪下,露出中衣上斑驳的淡黄痕迹——那是去年嫡母“失手”打翻的滚烫杏仁茶留下的。
安绾柠:取剪子来。
小丫鬟瞪大了眼睛,而安绾柠早已自行抽出妆奁暗格里的金错刀,刀刃划过嫁衣下摆时裂帛声骤然响起,惊得檐下麻雀扑棱飞走。与此同时,屋顶瓦片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刀鞘与瓦片摩擦的声响宛如毒蛇游过枯叶。
安绾柠:下摆太长了。
安绾柠将割下的正红绸缎叠成方正,指尖在布料背面轻轻勾勒出雪莲子的纹样。小丫鬟却突然夺过她手中的金错刀,在自己掌心划出一道血痕。
“三姨娘临终前说过……”
小丫鬟将染血的刀刃按在绸缎上,血珠顺着布料的经纬渗开,形成诡异的并蒂莲图案,
“小姐若有一日要撕嫁衣,必得用活人血开刃。”
窗外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安绾柠迅速用绸布裹住弑父剑,转身时撞翻的妆奁里滑出半截金线——与刀柄缠绕的一模一样。她弯腰去拾,后颈却突然感受到刀锋掠过的寒意。
厉南初:相府女儿都爱毁御赐之物?
厉南初的声音贴着耳廓擦过,带着一丝玩味。安绾柠维持着半蹲姿势,看见玄色龙纹靴尖沾着新鲜的血迹。那只手从她肩后伸来,指尖捏着的正是被绸缎包裹的弑父剑。
安绾柠:陛下明鉴
安绾柠就着蹲姿转向帝王,嫁衣襟的蹙金鸾鸟正对着他腰间玉带,
安绾柠:臣女不过是想改个合身的样式。
厉南初用刀尖挑开她的衣领,冰冷的金属贴上锁骨时,安绾柠闻到了一股混合着血腥气的龙涎香。他的箭伤肯定又裂开了,这次却连纱布都没缠。
厉南初:用弑父凶器改嫁衣?
帝王轻笑一声,刀身在她脸颊上的力道不轻不重,
厉南初:安五小姐的胆量,倒是比你这张脸有趣得多。
西厢房的门忽然被撞开,永巷司统领带着药童冲了进来,却在门槛处硬生生刹住了脚步。厉南初的拇指正抵在安绾柠喉结,而弑父剑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的手中。
厉南初:退下。
帝王的声音很轻,安绾柠却看见统领官服后背的汗渍迅速浸透了一大片。当最后一双靴声消失在回廊尽头时,厉南初突然攥住她持刀的手腕,带着她朝自己的心口刺去。
刀尖在刺破玄色龙袍前停住。安绾柠的虎口震得发麻,而厉南初的手掌覆在她背上,透过桑皮纸传来一种诡异的灼热感。
厉南初:三日后子时。
帝王松开她,转身时广袖扫落案上的银釭,烛泪在青砖地面上溅出星状的痕迹,
厉南初:带着你的裹脚布来御药房。
安绾柠低头看着手中裹着嫁衣碎布的弑父剑。刀背上的污渍在烛光下泛着靛蓝色,正是三姨娘毒发时的唇色。窗外更鼓传来时,她将金错刀收入袖中,刀刃上小丫鬟的血已凝成了暗褐色。
承影劫:缚江山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