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宫书房里头,安绾柠指尖捏着的银针在云母窗洒进来的光斑之中微微发亮。她把《百鸟朝凤》的残片摊在青玉案上,碎片边儿上的蚕丝在阳光底下泛着陈旧的金色。当第三十七块碎片拼上去的时候,她的无名指一下子僵住了——那些看着杂乱无章的裂痕在青田石镇纸的阴影里头,勾出了半张女子的下颌线条。
“娘娘,申时的药……”
宫女在门外轻轻唤道。
银针尖儿在素绢上洇出一点朱砂色。安绾柠用针尾拨拉开叠压着的碎片,拼合的地方纹路突然连成了流畅的弧度。画里女子垂下来的发丝跟她今儿早上在镜子里看到的弧度一模一样,就连那颗藏在鬓角的小痣都处在相同的位置。
殿外传来金线螭纹靴踩过青砖的声响,不紧不慢,可到转角处却猛地停住。安绾柠的银针还悬在拼好的画片上方呢,书房雕花门就被推开了。厉南初的玄色广袖带进来一缕箭伤的血腥气,袖口金线在穿过云母窗的日光里头刺得人眼睛生疼。
安绾柠:陛下万安。
她屈膝的时候耳坠一动不动,左手却把镇纸往拼好的画片上推了半寸。
厉南初的手指擦过她整理好的碎片堆,沾了一手陈年浆糊的酸味儿。
厉南初:爱妃好雅兴。
鎏金护甲挑起一片画着凤凰尾羽的残片,日光突然被翻涌的云层吞没,那片金红羽毛在阴影里头暗成褐色,
厉南初:先帝收藏的锦灰堆,也值得这般费神?
安绾柠的针尖在素绢上划出细痕。画里女子被拼出来的眼睛正对着她,瞳孔里用银粉点出来的高光随着光线忽明忽暗。
安绾柠:臣妾瞧这浆糊有些特别。
她把银针伸进浆糊罐,挑起的粘液拉出细长的丝,
安绾柠:闻着像是新调的。
青铜兽炉里的檀香突然爆了个火星。厉南初的护甲刮过浆糊罐边缘,罐底残留的当归渣滓粘在鎏金纹路上。
厉南初:馊了。
他忽然把整罐浆糊倒在拼好的画片上,粘稠的液体吞没了女子的面容,
厉南初:陈旧的东西,留着反倒生霉。
安绾柠的银针还悬在半空。浆糊里的川芎气味突然变得刺鼻,跟她后颈噬龙咒的灼烧感产生奇异的共鸣。厉南初已经抓起浸透的画绢走向青铜火盆,玄色衣摆扫落案上三块关键碎片。
安绾柠:陛下!
她的步禁第一次发出声响,指尖碰到厉南初袖口的瞬间,两人后颈同时浮现暗红纹路。火盆里的银骨炭突然窜起青蓝色火苗,被扔进去的画绢没有马上燃烧,反而浮现出完整的百鸟纹路。
厉南初的拇指按在她腕间噬龙咒印记上。漂浮在空中的发光纹路组成陌生女子的全身像,安绾柠看见那女子腰间玉佩刻着跟她生母药匣上相同的兰草纹。画像在青烟中扭曲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女子右手指节跟自己一样,都有常年握针形成的薄茧。
厉南初:景和六年的画工倒有几分意思。
厉南初松开她,袖中滑出的银针挑飞了即将烧毁的玉佩部分。燃烧的蚕丝发出琴弦崩断般的脆响,灰烬中有金光一闪而过。
安绾柠的膝盖压住那片没烧完的金蚕丝。厉南初的靴尖抵着她裙摆上的缠枝纹,力道刚好让她没法起身又不会疼。后颈的灼烧感顺着脊椎往下蔓延,她看见帝王箭伤处的血渍透过层层衣料,在玄色锦缎上晕开更深的痕迹。
厉南初:缺了味川芎。
厉南初突然退开半步,任由她拾起那片金蚕丝。焦黑的丝线在碰到她指尖血珠时突然显出字迹,褪色的朱砂写着“景和六年霜降”六个小楷。
殿外传来三声梆子响,戌时的风穿过回廊,吹得案上没拼完的碎片微微颤动。安绾柠握紧金蚕丝起身的时候,发现厉南初的佩刀不知啥时候已经出鞘三寸,身子映着火光把她指尖照得透明。
安绾柠:臣妾愚钝。
她把金蚕丝藏进袖中暗袋,噬龙咒的红线突然在两人之间绷直。厉南初的刀鞘重重磕在青砖上,震得火盆里将熄的灰烬又窜起一簇火苗。
月光爬上窗棂的时候,安绾柠看见帝王袖口沾染的浆糊正慢慢变成跟画中女子裙裾相同的靛蓝色。厉南初转身的刹那,那片金蚕丝在她掌心突然发烫,褪色的字迹下缓缓浮现出另一行小字:
“当归三钱,乌头七分”
承影劫:缚江山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