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佛祖诅

晨钟悠悠响起第三声，安绾柠跪在大雄宝殿的蒲团上，鎏金香炉里三炷婴臂粗的龙涎香冒出笔直的青烟。她借着整理裙摆的动作，用象牙簪尾悄悄刮下一层香灰。殿外传来侍卫换岗的脚步声，那声音好似钝刀刮过石板，伴随着这刺耳的声响，她猛地剧烈咳嗽起来，帕子里包着的香灰混着咳出的血丝——今晨特意咬破的舌尖还在渗血。住持递来的清水碗中映出她睫毛的颤动，水纹里晃着昨日厉南初踢翻水缸时，那抹残留在越窑盒上的相府徽记。

“女施主气血有亏。”住持的指甲缝里嵌着朱砂粉，递碗的时候袖口飘出杜衡与雄黄混杂的气味。

安绾柠把碗沿抵在唇下三寸处，这是相府庶女行礼的标准位置。“劳大师挂念。”水面上浮着的香灰缓缓沉底，形成细如蛛丝的纹路。殿角经被风吹起的刹那，她看清那些纹路组成的完整剂量刻度——与越窑盒内壁一模一样。

申时的日影斜切过寝殿青玉屏风的时候，博山炉里的安神香正燃到第七转。安绾柠用银针挑开香篆，掺了香灰的粉末在青铜纹路里铺成孔雀尾羽状。窗外飘来硫磺擦洗铠甲的刺鼻味儿，她腕间的菩提子突然绷断，十八颗珠子滚落在金砖地上，正好对应替换香灰的十八个呼吸周期。

“这香换了。”

玄色龙纹靴踏碎满地珠子的声响让安绾柠后颈寒毛倒竖。厉南初腰间佩刀的红绸缠着半截马尾弦，正是三日前扯断枭景战弓弦留下的。帝王俯身拾起一粒菩提子，指腹碾开的粉末在阳光下泛出诡异的银朱色。

“陛下明鉴。”她保持着呈香姿势未动，银针尖上还挑着一缕未燃尽的绛紫色烟丝，“妾身只是按太医院方子调整了配料。”

厉南初突然将整炉香灰倒在《金刚经》绣面上。青烟触到生丝绣线的瞬间，经文“应无所住”的“住”字突然蚀出蛛网状红痕。安绾柠的针尖悬在距绣绷半寸处，那些用明矾水浸泡过的丝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青白转为漆黑。

“菩萨要渡……”帝王沾着香灰的指尖划过她手腕静脉，在苍白皮肤上拖出蜿蜒红痕，“先渡你这双造孽的手。”

绣房烛火齐齐爆了个灯花。安绾柠看着变色的丝线如毒蛇游走，忽然意识到这根本不是普通绣线——前朝太医院曾用此法记录禁忌药方。厉南初袖口扫过她耳际时，血腥味里混着一丝熟悉的醪糟香，正是今晨特意熏在帕子上引诱宠妃的毒引。

“银朱遇硫磺会产生水银霜。”帝王用刀鞘挑起她下巴，鎏金护甲的光映着他眸色，“但比起相府藏在绣线里的东西，倒像小儿嬉戏。”

窗外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安绾柠看见自己映在刀鞘上的影子突然扭曲，那根本不是她的脸，而是一张刻满毒理程式的青铜面具。厉南初突然用染红的指尖按住她眼皮，滚烫的香灰灼得眼前一片血红。

“看清楚。”他的声音混着远处宫婢的惨叫，“你要毒杀的究竟是谁。”

绣线已经完全化作漆黑，在烛光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安绾柠的银针掉在某个特定符号上，针尖立刻腐蚀成弯曲的钩状，那是前朝秘传的“佛骨诅”，需用未及笄女子的生丝绣线为载体。

安绾柠凝视着腐蚀成钩状的银针，绣线里渗出的水银霜正沿着《金刚经》纹路蜿蜒。当最后一滴毒液蚀穿“住”字时，整个绣绷突然腾起青紫色火苗，这正是冷宫西窗纸燃烧前的预兆。

“娘娘小心！”远处的宫婢惊呼尚未落地，安绾柠已经扯下半幅经幡裹住妆奁。硫磺与杜衡的混合气体在密闭空间形成爆燃前兆，她撞开北窗的瞬间，看见自己映在琉璃瓦上的影子正抱着螺钿盒钻入火海，那是三刻钟后将要发生的画面正在时空褶皱中提前显形。

厉南初沾着香灰的指尖突然按在她后颈：“看清楚，银朱遇硫磺……”帝王的低语被远处冷宫方向传来的梁柱断裂声打断，那正是母亲妆奁机关启动的特定频率。

鎏金护甲擦过绣绷的刹那，安绾柠听见极细微的机括弹跳声。厉南初袖口的银朱硫磺味突然暴涨，混着三日前残留的弓弦震颤，在戌时更鼓敲响时引发连环共振。她后仰躲避帝王染血的指尖时，发髻间的象牙簪正将月光折射成凸透镜焦点——冷宫方向腾起的紫焰恰在此时刺破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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