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三刻的日影被簪尖折射的光斑灼穿,铜盆水面映出的不仅是扭曲窗格,更是绣房《金刚经》上"住"字蚀痕的镜像投影。安绾柠浸湿衣袖的动作带着精准的迟疑——她在等火硝遇水的第六颗滚珠成形,那是母亲药方记载的机关解锁临界点。
"走水了!"远处宫婢的尖叫刺破凝滞的空气。
安绾柠撞翻铜盆浸湿半幅衣袖,水珠溅在砖地上立刻变成滚圆的小球她瞳孔骤缩,火硝遇水该有的反应印证了最坏的猜测。浓烟已经灌入内室,熏得梁上燕子簌簌乱飞,却遮不住她直奔楠木柜第三格的视线。母亲留下的螺钿妆奁在浓烟中泛着珍珠母贝特有的冷光,缠枝莲纹的叶尖正对着房梁最脆弱的接榫处。
"拦住她!"侍卫的吼叫混着铠甲碰撞声从殿外传来。安绾柠已经钻进浓烟,后襟擦过燃烧的帷幔时带起一串火星。她摸到妆奁的瞬间,屋顶传来令人牙酸的断裂声,着火的横梁正朝她头顶砸落。
厉南初带铁甲军赶到时,冷宫偏殿的屋顶已经塌了半边。帝王玄色龙纹靴碾过满地焦灰,鎏护腕在紫火映照下泛着妖异的红光。他突然抬手夺过近卫捧着的醋坛,整坛泼向安绾柠刚滚出来的火场缺口。醋酸味暴烈地撕开焦臭,蒸腾的白雾里,那个抱着漆盒的身影正剧烈咳嗽着从梁柱间隙爬出。
"相府教出来的庶女..."厉南初用刀鞘挑起她下巴,发现她护怀里的妆奁底部螺旋纹沾着新鲜血渍,"倒是比御林军更熟悉火场逃生的路线。"
安绾柠指节无意识摩挲着螺旋纹凹陷处。后襟的焦痕擦过帝王佩刀红绸时,那截三日前扯断的弓弦突然绷直。"陛下明鉴。"她咳出的血沫子落在漆盒上,立刻被螺钿吸收成暗红色,"妾身只是...记得母亲说过杜衡汁液能缓解烟毒。"
厉南初的刀鞘突然压住她正在滴血的指尖。远处未熄的紫火映着他眸色,像淬了毒的匕首横亘在两人之间。"锁扣完好。"他拾起地上一片烧焦的螺钿片,指腹抹过边缘特殊的卡榫结构,"看来有人比朕更在意这把钥匙。"
妆奁在安绾柠怀里轻微震颤。她垂眸看着帝王袖口沾染的硫磺粉末——那分明是处理硝残留的特制除味剂。醋酸味钻进鼻腔时,母亲临终前用发簪划在她掌心的并丝图突然在记忆里清晰起来。
戌时的更鼓透过浓烟传来,厉南初转身时佩刀的红绸拂过她手腕。安绾柠保持着跪姿未动,直到铁甲军脚步声彻底消失,才从袖中缓缓抽出三根长发。月光透过焦黑的窗棂投下几何光斑,发丝在特定角度折射出虹光的刹那,妆奁底部传来机关咬合的轻响。
褪色的药方在夹层里露出边角,火硝二字被某种液体晕染成羽毛状。安绾柠的指尖悬在字迹上方——这与今晨厉南初袖口的硫磺味、泼醋时的异常反应完全吻合。窗外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她迅速合上夹层,看见月光下那片被遗落的螺钿残片正显现出半枚地图纹样。
"银朱遇硫磺会产生水银霜。"她对着空荡荡的殿门轻声说道,声音混着远处未熄火苗的噼啪声,"但比起用杜衡掩盖火硝气味的伎俩..."妆奁底部螺旋纹的血渍不知何时已消失无踪。
戌时的更声刚过三响,冷宫偏殿的焦木突然"咔"地裂开一道细缝。安绾柠耳尖微动,指腹仍按在妆奁夹层褪色的药方上,却将呼吸压得比檐角落的露水还轻。
窗外瓷器碎裂的余音未散,又传来靴底碾过碎瓦的脆响——太刻意了,像是有人故意踩给她听。
她没抬头,月光将螺钿残片上的半枚地图纹映得忽明忽暗,边缘烧焦的卡榫结构却异常。这分明是母亲曾提过的"千机锁"残件,可厉南初为何特意遗落在此?
"娘娘。"
窗棂外突然飘进一声猫叫似的轻唤,安绾柠袖中的手猛地攥紧。这声音她认得,是厉南初身边那个总垂着眼的哑婢,可此刻字音却清晰得像刀刮过瓷面。
"更漏子。"
三个字混着夜风送进来,安绾柠后颈的寒毛瞬间立起。这是母亲临终前教她的暗语,世上本该只有她们母女知晓。妆奁夹层里的药方突然变得滚烫,火硝二字晕染的羽毛状痕迹,此刻竟与三日前厉南初扔给她解毒的杜衡叶脉一模一样。
远处未熄的紫火突然"噼啪"爆响,安绾柠借着声浪掩护将药方塞回夹层。指尖触到夹层底部时,一块冰凉的硬物硌得她指节生疼——这绝不是原本该有的东西。
"哗啦!"
殿外突然传来铁甲碰撞声,比先前厉南初离开时更近更急。安绾柠猛地合上妆,螺钿表面的缠枝莲纹在她掌心留下一道血痕。血珠渗进纹路的刹那,整个妆奁突然"嗡"地一颤,底部螺旋纹渗出暗红的光。
"原来在这里。"
厉南初的声音贴着后颈炸开时,安绾柠才惊觉帝王玄色龙纹靴就停在她身后半步。他佩刀的红绸拂过她腕间伤口,沾了血立刻变得沉甸甸的。
"陛下折返,是要看妾身烧焦的袖口么?"安绾柠突然仰头,让月光直照在自己脸上。这个角度会让瞳孔收缩成最防备的状态,却也能看清对方眼底每一丝波动。
厉南初的刀鞘抵住她喉间,却用另一只手捡起那片螺钿残片。月光下,半枚地图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而帝王袖口飘出的杜衡气味,此刻混着一缕不该有的银朱硫磺味。
"三根发丝。"他忽然俯身,鎏金护腕压得妆奁"咯吱"作响,"绾娘可知,前朝太医院用火硝伪造火时,最爱在药方里掺什么?"
安绾柠的指甲掐进掌心。母亲临终前咳在她手心的血沫子,此刻在记忆里突然变得滚烫——那里面分明混着银朱的颗粒感。
更漏声恰在此刻穿透残垣,厉南初的刀鞘突然撤开三寸。安绾柠听见自己血脉奔涌的声音,而妆奁底部螺旋纹的血渍,不知何时凝成一把钥匙的形状。
巡夜梆子敲过三更时,安绾柠混在倒药渣的宫女里出了冷宫。前头嬷嬷提的灯笼晃过西药库檐角,照亮门上新贴的值守名单——今日寅时当差的,正是常给弦月庭送安神汤的绿衣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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