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破碎傩柱·不祥之问

死寂。

在目睹那根破碎、污秽、散发着疯狂诅咒气息的傩柱的瞬间，李宵感觉自己的思维被彻底冻结了。

二十四根通天巨柱的磅礴威压依旧充斥天地，灵气激荡如潮。但那根破碎的柱子，如同这片神圣空间中一道流脓的、无法愈合的狰狞伤口，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腐朽与不祥！顶端那张破碎傩面上残留的轮廓，那眉宇间扭曲的线条……与他脸上冰冷的寒露傩面，与记忆中雪夜里那张完整威严的青铜面具，如同镜子的两面，却又被彻底打碎、玷污！

万殇！

这个名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脑海！与妹妹在火海中嘶喊的“杀了他！”重叠在一起！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一股冰冷的寒意，比这二十四柱空间内的任何气息都要刺骨，从脊椎猛地窜上头顶！他握紧手中那柄幽蓝的霜刃，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冰冷的剑柄几乎要嵌入手掌的皮肉。

他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在面具下），死死钉在前方那玄青色的背影上！

那身影依旧静静地伫立，宽大的袍袖在无形力场的激荡下微微拂动。他面向着那根破碎的万殇之柱，青铜面具遮挡了一切表情，只有幽深的眼孔仿佛在凝视着那不断渗出的粘稠黑气。

沉默。如同凝固的寒冰。

“那……那是什么？！”李宵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无法抑制的惊骇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指向那根破碎的傩柱，手臂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幽蓝的霜刃也随之嗡鸣。“那张脸……那张破碎的脸……它……”

玄青色的身影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青铜面具的幽深眼孔，第一次如此直接、如此平静地“注视”着李宵。没有惊讶，没有回避，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和漠然。仿佛李宵问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早已预料到的事情。

“二十四节气，对应二十四根傩柱，亦对应二十四张傩面。”冰冷的声音响起，平淡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常识。“代表着天地轮转，四时有序，万物生灭之道。”

他的目光扫过其他二十三根散发着或生机、或肃杀、或炽热、或静谧气息的巍峨巨柱，最后落回那根破碎的、污秽的柱子上。

“那一根，”他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起伏，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是‘大暑’之柱。”

大暑？！

李宵的瞳孔猛地一缩！这与他脸上的寒露傩面气息截然相反！大暑，代表着一年中最炽烈的阳光，最酷热的暑气，焚尽八荒的炎威！可眼前这根柱子，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炽热？只有无尽的污秽、诅咒和冰冷的死寂！

“大暑？”李宵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它……它怎么会是……那张破碎的脸……”

“傩面承载节气真意，亦承载傩师之魂。”神秘人的声音打断了他，冰冷依旧，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傩师若失其本心，堕入魔道，其柱便污，其面便碎，其力便化为诅咒之源。”

他微微停顿，那幽深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李宵脸上的寒露傩面，直视着他眼中翻腾的惊涛骇浪。

“那张破碎的傩面，属于一个……迷失的傩师。”冰冷的声音吐出这几个字，如同冰珠落地。“他的名字，叫万殇。”

万殇！

这个名字被冰冷的道出，如同惊雷在李宵耳边炸响！预言碎片与现实轰然碰撞！

“万殇……”李宵喃喃重复，声音带着一种梦呓般的茫然和巨大的恐惧。“他……他堕入了魔道？他……他是不是……”

无数疑问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雪夜救他的神秘人……眼前这个戴着完整傩面的导师……破碎的万殇之柱……还有妹妹化鬼的嘶喊……

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将他从这巨大的混乱和恐惧中拉出来的答案！

“你……”李宵的声音因为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剧烈颤抖，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神秘人脸上那张冰冷、完整、威严的青铜傩面。“你……你到底是谁？！你和万殇……有什么关系？！那张脸……为什么……”

为什么如此相似？！

最后半句，如同卡在喉咙里的鱼刺，带着巨大的恐惧和质问，几乎要破口而出！他死死盯着那张青铜面具，仿佛要透过那冰冷的金属，看清其下隐藏的真相！

空气瞬间凝滞！

二十四柱空间内磅礴运转的气息，仿佛都因为李宵这石破天惊的质问而出现了一刹那的停滞！那根破碎的万殇之柱上，翻滚的粘稠黑气似乎也猛地一滞！

玄青色的身影，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凝滞。虽然只是一瞬，那宽大袍袖下拢着的双手，似乎也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到极致却又沉重如山的威压，无声无息地从那玄青色的身影上弥漫开来！这股威压并非刻意释放，却比之前面对寒露巨柱时更加恐怖！它仿佛源自亘古，带着一种洞穿时空的漠然和……一丝被触及逆鳞般的冰冷怒意？

李宵感觉自己如同被无形的冰山轰然镇压！呼吸瞬间停滞，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死死攥住！手中的幽蓝霜刃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剑身上的寒气被这股威压死死压制！他踉跄着后退半步，膝盖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脸上覆盖的寒露傩面疯狂震颤，仿佛在哀鸣，传递着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青铜面具的幽深眼孔，如同两个吞噬一切的黑洞，牢牢地锁定了李宵。那目光冰冷、锐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他灵魂深处所有的惊惧、质问和那点燃烧的恨火。

死寂。

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弥漫在二十四柱宏大的空间里。只有破碎的万殇之柱上，粘稠的黑气重新开始缓缓翻涌，发出细微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

时间仿佛被拉长。

就在李宵感觉自己要被这股恐怖的威压碾碎、意识即将沉沦之时——

那股沉重如山的威压，如同潮水般倏然退去。

玄青色的身影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回身，重新面向那根破碎的万殇之柱。宽大的袍袖垂落，姿态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仿佛刚才那恐怖的威压从未出现过。

“名字，只是代号。”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平淡，更加漠然，如同在陈述一个冰冷的真理。“面具，只是容器。傩师所承，唯天地真意，节气之责。”

他没有回答李宵的任何问题。

没有解释他与万殇的关系。

没有解释面具的相似。

甚至没有再看李宵一眼。

“你的霜刃，徒有其表，离‘凝意’之境尚远。”冰冷的声音如同判决，转移了话题，也彻底堵死了李宵追问的路径。“根骨已启，恨火未熄，便留在此地，以‘寒露’之意，磨砺你的剑。”

他抬起右手，宽大的袍袖对着李宵的方向，凌空轻轻一点。

嗡！

一股冰冷、精纯、带着万物肃杀凋零真意的力量，如同无形的寒流，瞬间跨越空间，注入李宵体内！

这股力量并非治疗，而是一种纯粹的、强大的“寒露”真意！它蛮横地冲入李宵的经脉，与他自身那股微弱的力量以及脸上的寒露傩面产生强烈的共鸣！

李宵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震！这股外来的力量太过强大精纯，瞬间将他体内那点刚刚取得平衡的冰冷恨火和寒露之力冲得七零八落！经脉传来撕裂般的胀痛，灵魂再次感受到那深秋万物终结的寂灭之意！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投入了寒露巨柱的核心，无边的冰冷和肃杀要将他彻底同化！

“何时能将这‘意’炼化入剑，何时才算真正握住了第一缕力量。”神秘人的声音冰冷无情，如同在布置一项残酷的作业。“此地灵气，便是你的食粮。这二十四柱的运转，便是你的磨刀石。”

话音落下，玄青色的身影一步踏出，并未走向任何一根巨柱，身形如同融入空间本身，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原地，只留下最后一句冰冷的话语在宏大的空间中回荡：

“记住，力量本身并无善恶。用之正则护佑苍生，用之邪则祸乱天地。守住你的恨火，也守住你的本心。否则，你脸上的傩面，终有一日，也会碎裂如它。”

它——指的正是那根破碎污秽、散发着疯狂诅咒的万殇之柱！

李宵僵立在原地，如同被冰封的雕塑。

体内那股强大的外来寒露真意正在疯狂肆虐、冲撞，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脸上冰冷的傩面不断震颤，传递着肃杀的意志。手中紧握的幽蓝霜刃，在这股外来力量的冲击下，光芒明灭不定，剑身上的寒气变得狂暴混乱，几乎要再次失控崩散！

而他的大脑，更是被巨大的混乱、恐惧、愤怒和无法解答的疑问所充斥！

神秘人的回避，如同默认！

万殇的破碎傩柱，如同警告！

那句“终有一日，也会碎裂如它”，如同最恶毒的诅咒！

他到底是谁？！他和万殇是什么关系？！他救自己，教自己，又警告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呃啊——！”

体内狂暴的寒露真意冲破了临界点，剧痛让李宵猛地弓起身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他再也无法压制，手中那柄幽蓝的霜刃骤然爆发出混乱的冰寒乱流，如同失控的冰风暴，向着四周席卷而去！

混乱的冰晶撞击在平台光滑的黑色巨石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一丝逸散的寒气，如同有生命的毒蛇，悄然触碰到了不远处那根破碎的万殇傩柱边缘弥漫的粘稠黑气……

嗤——！

如同冷水泼进了滚油！

那粘稠如墨汁的黑气猛地剧烈翻腾起来！一股充满怨毒、憎恨、疯狂的冰冷意念，如同被惊醒的毒龙，瞬间锁定了李宵！

李宵悚然抬头！

只见那破碎万殇傩面上，那只仅存的、布满裂纹的幽暗宝石眼眸，骤然亮起一丝猩红的光芒！死死地“盯”住了他！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无尽恶意的诅咒气息，如同实质的枷锁，瞬间缠绕上他的身体和灵魂！

危险！致命的危险！

李宵的寒毛瞬间炸起！他强忍着体内的剧痛和混乱，本能地举起手中那柄光芒明灭、寒气狂暴的幽蓝霜刃，指向那根散发着恐怖不祥气息的破碎傩柱！

面具下的双眼，充满了惊骇、混乱，以及被逼到绝境后，更加冰冷、更加疯狂的决绝恨意！

二十四柱空间，第一次因为一个渺小新人的闯入，掀起了微澜。而风暴的中心，李宵与那根破碎的万殇之柱，隔着混乱的冰寒乱流与粘稠的黑气，无声地对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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