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锈

比赛当天的后台乱成一团。

"领结！谁看到我的领结了？"周予在更衣室里上蹿下跳。

叶程迤站在镜子前调整戏服袖口，黑色丝质衬衫的袖口绣着暗纹，是韩莞芳特意从戏剧社借来的。镜子里，棠舟行正在他身后系领带，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翻动，在颈间打出一个完美的温莎结。

"紧张吗？"棠舟行突然开口，声音透过镜子传来。

叶程迤转过身，发现棠舟行今天的妆比平时重了些，眼线勾勒出他本就锋利的眼型，在灯光下像只蓄势待发的黑豹。

"有点。"叶程迤老实承认，"台下坐了好多评委。"

棠舟行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扔过来。叶程迤接住，是一颗薄荷糖。

"含着。"棠舟行整理着自己的袖扣，"能缓解紧张。"

糖在舌尖化开，清凉感直冲脑门。叶程迤突然想起什么："你之前比赛也吃这个？"

"嗯。"棠舟行顿了顿，"初中英语演讲全国赛。"

叶程迤差点被糖呛到："你拿一等奖那次？"

棠舟行微微点头，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所以，相信我。"

灯光亮起的瞬间，叶程迤恍惚了一下。

"'O Romeo, Romeo! Wherefore art thou Romeo?'"林昭昭饰演的Juliet在台上呼唤。

叶程迤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上舞台："'I conjure thee by Rosaline's bright eyes——'"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礼堂里回荡，比排练时更加清亮。当棠舟行——不，Romeo从舞台另一侧登场时，观众席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黑色戏服衬得他肤色越发冷白，聚光灯下，他整个人像一把出鞘的剑。

"'He jests at scars that never felt a wound.'"棠舟行念出这句台词时，目光直直看向叶程迤。

那一瞬间，叶程迤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入戏"。眼前的棠舟行仿佛真的变成了那个为爱痴狂的少年，眼底涌动的情绪让他心头一颤。

决斗戏码开始，塑料剑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叶程迤按照排练时的动作一个旋身，却意外踩到自己的披风。他重心不稳地向前栽去——

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扶住了他的腰。棠舟行的脸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廓："'Courage, man; the hurt cannot be much.'"

这本该是下一场的台词。叶程迤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临场救场。他顺势接上："'No, 'tis not so deep as a well, nor so wide as a church-door...'"

台下响起掌声。叶程迤借着起身的动作，在棠舟行耳边飞快地说："谢谢。"

对方的手指在他腰间轻轻一按，随即松开。

"最佳表演奖，高一七班《Romeo and Juliet》！"

欢呼声中，韩莞芳难得露出满意的笑容。叶程迤捧着奖状，感觉有些不真实。

"我说什么来着？"白鹤栖挤过来撞他的肩膀，"你俩配合绝了！最后那个即兴发挥，评委都说精彩！"

叶程迤在人群中寻找棠舟行的身影。那人正独自站在角落，已经换回了校服，仿佛刚才舞台上光芒四射的Romeo只是个幻影。

"给。"叶程迤走过去，递过一瓶水，"你嗓子都哑了。"

棠舟行接过水，指尖上还沾着没卸干净的舞台妆："你演得很好。"

"多亏你救场。"

"本能反应。"棠舟行拧开瓶盖，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

叶程迤突然注意到他右手手背有一道红痕："你受伤了？"

"道具剑划的。"棠舟行不在意地甩甩手，"没事。"

叶程迤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去医务室。"

棠舟行挑了挑眉，但没挣脱。医务室的门关上的瞬间，外面的喧闹声顿时变得遥远。校医不在，叶程迤轻车熟路地找出碘伏和棉签。

"伸手。"

棠舟行乖乖伸出手。伤口不深，但很长，横贯整个手背。叶程迤小心翼翼地消毒，棉签碰到伤口时，棠舟行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疼？"

"不疼。"

叶程迤抬头，正对上棠舟行的目光。医务室的白炽灯在他眼底投下细碎的光，像是黑夜中的星子。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

"叶程迤。"棠舟行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我答应演Romeo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韩老师答应，如果拿奖就免了我们下个月的英语作业。"棠舟行嘴角微扬，"所以，谢谢你的精彩演出。"

叶程迤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就这样？"

"就这样。"棠舟行收回包扎好的手，"不过..."

"不过什么？"

"和你对戏，"棠舟行站起身，背对着他整理书包，"比想象中有趣。"

阳光透过医务室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两个交叠的影子。叶程迤看着棠舟行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悄悄破土而出，像是春天里第一株冒尖的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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