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涎香清冽的气息,混合着浓郁的药味,如同无形的枷锁,沉甸甸地压在寝宫温暖如春的空气里。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肩胛下方那处贯穿的伤口,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带着灼烧感的钝痛。这痛楚深入骨髓,日夜不休,如同最恶毒的狱卒,将安溪卓牢牢钉在这张象征着无上尊荣、却也如同黄金囚笼的龙榻之上。
他侧躺着,脸朝着内侧冰冷的雕龙床柱。身上盖着明黄色的锦被,柔软厚重,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背上的杖伤和肩胛的箭伤在御医精心的调理下,狰狞的创口开始缓慢收拢,新生的嫩肉在每一次细微的挪动中都带来麻痒和刺痛交织的折磨。然而,这肉体的折磨,远不及心头那被反复凌迟的绝望来得刻骨。
他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眼神空洞地望着床柱上繁复冰冷的龙纹。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昏沉与剧痛的撕扯中度过,意识如同沉浮在冰冷的苦海。
清醒的片刻,便是无边的煎熬——然然!然然怎么样了?尧泉那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精心照料”,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会不会……会不会已经……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蟒,缠绕着他的心脏,每一次收缩都带来窒息的痛楚。他不敢深想,却又无法停止去想。那间破败杂役房里,弟弟烧得通红、痛苦呓语的小脸,成了他意识深处最清晰也最残酷的烙印。
寝宫内并非只有他一人。当值的宫女太监如同没有生命的影子,垂手侍立在角落的阴影里,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只有在他需要喝水或换药时,才会有一双冰冷的手无声地伸过来,动作精准而机械,不带一丝温度。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只有更漏滴水的声音,滴答、滴答,如同敲打在濒死囚徒心头的丧钟。
厚重的雕花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带进一丝殿外微凉的风。
尧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已换下了那件沾染着安溪卓血迹的明黄常服,穿着一身玄色绣金的常服,衬得身姿越发挺拔,却也更加深沉莫测。
他脸上那日的暴怒和脆弱早已消失无踪,重新覆上了一层冰冷的、属于帝王的坚硬面具,只有眼底深处,偶尔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捉摸的暗芒。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瞬间锁定了龙榻上那个背对着他、如同枯木般沉寂的身影。脚步无声地踏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一步步走近。
安溪卓的身体在尧泉踏入殿门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只是将脸更深地埋向冰冷的床柱,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身后那如同实质般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紧握在被中的指节捏得死白。
尧泉停在龙榻边。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安溪卓露在锦被外、裹着厚厚绷带的肩背轮廓。
那绷带上还隐约透出一点药物的褐色和淡淡的血腥气。寝宫内死寂无声,唯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在空气中碰撞。
“太医说,你的命,算是捡回来了。”尧泉的声音终于响起,不高不低,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凉意,极其缓慢地、近乎狎昵地抚过安溪卓侧脸散落的几缕乌发,动作带着审视和掌控的意味。“骨头倒是够硬。”
安溪卓的身体在他指尖触碰到发丝的瞬间,猛地绷紧!如同被毒蛇的信子舔过!巨大的屈辱和冰冷的恨意瞬间冲上头顶!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暴起!
然而,肩背处撕裂般的剧痛和那深入骨髓的“听话”枷锁,如同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了他所有的冲动。他只能死死咬着下唇,口腔里瞬间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
尧泉似乎很满意他这副隐忍到极致却又无力反抗的姿态。他收回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对方发丝的冰凉触感。
他踱步到一旁的紫檀木桌边,随手拿起桌上一柄镶嵌着宝石、寒光凛冽的匕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安希然……”尧泉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淬了毒的冰棱,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安溪卓紧绷的神经上,“在长信宫偏殿,过得‘很好’。”
安溪卓的心脏猛地一缩!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猛地转过头!动作之大牵扯到伤口,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但他顾不上了,那双沉寂多日、如同死水的眼眸里,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混杂着巨大恐惧和不顾一切的光芒,死死地钉在尧泉的脸上!
“你……你把他……怎么样了?!”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尧泉看着他眼中那瞬间燃起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火焰,看着他因剧痛和恐惧而扭曲的苍白面容,一股扭曲的快意混合着被挑战权威的暴戾,在他心头轰然炸开!他就是要看他这副样子!就是要看他为了那个懦弱的弟弟,被彻底撕碎尊严、碾碎骄傲的样子!
卷帷望月空长叹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