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住他!别让他动!”一个苍老而急促的声音吼道。
紧接着,一股更加尖锐、几乎要撕裂灵魂的剧痛从肩胛下方猛地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被强行拔出!安溪卓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弓,喉咙里爆发出不成调的、濒死的惨嚎!眼前一黑,几乎再次昏死过去!
“箭簇带倒钩!小心!”混乱的声音。
“金疮药!快!止血散!”
“参汤!吊住气!”
冰冷刺骨的剧痛之后,是滚烫的药粉被狠狠按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那感觉,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直接烫在骨头上!
安溪卓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彻底沉浮,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
他时而模糊地听到太医急促的交谈声,时而感觉到苦涩的液体被强行灌入喉咙,时而感受到伤口被层层包裹的紧绷感……
但更多的,是一种无边无际的疲惫和寒冷。身体像被彻底掏空,只剩下一个不断传来剧痛的躯壳。他只想沉沉睡去,坠入那不再有痛苦的黑暗深渊。
然而,一个微弱却执拗的声音,在他灵魂深处反复回荡,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阻止着他彻底沉沦:
然然……然然……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般漫长。剧烈的疼痛稍稍平复了一些,变成一种持续不断的、钝重的闷痛和灼烧感。
安溪卓的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地从黑暗的深渊中一点点上浮。
他缓缓地、极其费力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水雾。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眼前的景象。
不是冰冷肮脏的杂役房,也不是谢崇瀚那奢华却令人窒息的暖阁。头顶是明黄色的、绣着祥云龙纹的锦帐顶。
身下是极其柔软厚实的锦褥,带着龙涎香的清冽气息。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和一种属于帝王的、无处不在的威压。
这里是……尧泉的寝宫?!
这个认知让安溪卓的心脏猛地一缩!巨大的惊惧瞬间压过了身体的痛楚!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目光扫向床边。
尧泉就坐在床边不远处的一张紫檀木圈椅里。明黄的常服上还沾染着大片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血迹,显得刺目而狼狈。
他一手支着额头,闭着眼,眉头紧紧锁着,脸上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种安溪卓从未见过的、近乎脆弱的烦躁。平日里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帝王威仪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被巨大事件冲击得有些茫然的少年轮廓。
似乎是感受到了安溪卓的注视,尧泉猛地睁开眼!
四目相对的瞬间!
尧泉的眼中瞬间掠过极其复杂的光芒——惊愕、难以置信、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以及……一种更加汹涌的、扭曲的、被彻底搅乱了心绪的暴戾!
他死死地盯着安溪卓那双刚刚恢复一丝神采、却依旧带着深重伤痛和茫然的眼睛,仿佛要穿透他的瞳孔,看清他灵魂深处最真实的动机。
寝宫内死寂无声,只有两人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为什么?”尧泉的声音嘶哑干涩,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安溪卓苍白的脸上,“告诉朕!为什么?!”
为什么救他?这个他恨不得千刀万剐的仇人!这不合逻辑!这颠覆了他所有的认知!这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控和……恐慌!
安溪卓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喉咙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他看着尧泉眼中那近乎疯狂的困惑和暴戾,看着对方龙袍上那属于自己、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疲惫感席卷了他。
为什么?
他自己也不知道。
在那一瞬间,所有的仇恨、所有的算计,都仿佛被某种更原始、更本能的冲动所覆盖。是身体比心更快的反应?还是……那根植于血脉深处、被无数次强行压抑、却始终无法彻底抹杀的……属于安家世代守护君王的愚忠烙印在作祟?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或许是嘲讽,或许是控诉,或许是那句压在心底最深处的“为了然然”……
然而,最终,从他那干裂渗血的唇间溢出的,只有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破碎的呓语,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然……然……”
声音未落,巨大的黑暗再次席卷而来,彻底吞噬了他残存的意识。他头一歪,再次陷入无边无际的昏迷之中。
尧泉的身体猛地僵住!他死死地盯着安溪卓再次失去血色的脸,盯着他唇边那抹刺目的鲜红,耳边反复回荡着那声微弱到极致的“然然”……
然然?安希然?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暴怒、被利用的羞辱和一种更加扭曲复杂的情绪,如同毒火,瞬间焚尽了尧泉眼中短暂的困惑!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好!好一个安溪卓!原来如此!原来是为了那个病秧子弟弟!为了保住他的命,才不得不……才不得不救朕?!
这个认知,比安溪卓纯粹出于恨意刺杀他,更让尧泉感到一种被彻底羞辱、被玩弄于股掌的狂怒!
他猛地站起身,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中燃烧着骇人的怒火和一种近乎毁灭的偏执!
“来人!”尧泉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棱,带着毁天灭地的寒意,“传旨!安希然病体孱弱,不宜独居陋室!即刻移居……长信宫偏殿!加派……‘精心’照料!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他刻意加重了“精心”二字,每一个字都透着冰冷的杀机。
“至于你……”尧泉缓缓低下头,目光如同毒蛇般缠绕在安溪卓昏迷不醒的脸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扭曲的、疯狂的占有欲,“安溪卓……你这条命,是朕的!你想死?没那么容易!朕要你活着!好好活着!亲眼看着……”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那眼神里的阴鸷和残忍,足以让空气都为之冻结。
他猛地一甩袍袖,带着满身戾气和那刺目的血迹,大步冲出了寝宫。
寝宫内,只剩下昏迷的安溪卓,和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药味,以及那令人窒息的、冰冷的帝王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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