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伤初愈的身体在剧烈的运动中传来阵阵隐痛,每一次俯身挥杆,每一次控马急转,都牵扯着肩背尚未完全愈合的筋骨,带来尖锐的刺痛。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额发和内衫。
然而,他紧抿着唇,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着那颗在纷乱马蹄间跳跃滚动的朱漆球!所有的痛楚,所有的屈辱,都被他强行压下!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呐喊——赢!必须赢!为了谢崇瀚那句冰冷的期许,更为了……长信宫里那个被他用命换来的弟弟!
他不能输!他输不起!
机会来了!
对方一名骑手控球失误,朱漆球被高高击起,划出一道弧线,落向场地边缘一个相对空旷的区域!
安溪卓眼中寒光一闪!几乎是本能地,他猛地一夹马腹!胯下的黑色骏马如同通晓主人心意,发出一声嘹亮的嘶鸣,四蹄腾空,瞬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如同一道撕裂空气的黑色闪电,直扑那落点!
场边爆发出阵阵惊呼!
“好快的马!”
“那是谁?!”
“安家那个……”
风声在耳边呼啸!尘土扑面而来!背上的伤口在剧烈的颠簸中如同被反复撕扯,剧痛让安溪卓眼前阵阵发黑!但他死死咬住牙关,身体伏低,几乎与马背平行!右手紧握的包金马球棍,带着千钧之势,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银弧!
就在那朱漆球即将二次落地的瞬间!
啪——!
一声清脆到令人心悸的击球声炸响!
安溪卓的球棍精准无误地击中了球!力道之大,角度之刁钻,让那枚朱漆球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赤色流光,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破风声,以雷霆万钧之势,直贯对方球门!
守门骑手甚至来不及反应!
嗖——!
朱漆球擦着他的耳畔,狠狠撞入球门网窝之中!巨大的冲力让球网猛地向后扬起!
球……进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喧闹的马球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枚在网窝中兀自旋转的朱漆球,又猛地看向场地中央那个勒马而立的玄色身影!
安溪卓猛地勒住缰绳!黑色骏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嘶!他端坐马背,因为剧烈的喘息而胸膛微微起伏,玄色的骑装在阳光下流淌着冷冽的光泽。
额角的汗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落在马鬃上。他微微仰着头,阳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清晰而冷峻的下颌线条。
那双沉寂如深潭的眼眸,此刻因胜利的刺激和身体的剧痛而微微亮起,如同寒夜中骤然划过的流星,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属于少年人的锐气与……孤狼般的狠戾!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重伤卧榻的囚徒,不再是那个隐忍屈辱的“刀”,而是仿佛短暂地挣脱了所有的枷锁,变回了那个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安家二公子!
那被深仇大恨和绝望处境所掩盖的、属于少年人最本真的锋芒与骄傲,在这一击中,如同回光返照般,璀璨而短暂地爆发出来!
死寂之后,是震耳欲聋的喝彩与惊呼!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整个马球场!
“好球!”
“漂亮!”
“神乎其技!”
看台之上,龙纹华盖下。
尧泉猛地站起身!他忘了掌心被碎片割破的伤口,忘了那刺目的血迹!他死死地盯着场中那个勒马而立、如同战神般的玄色身影,盯着那张在阳光下苍白却闪耀着惊人光芒的脸,盯着那双因胜利而短暂亮起、如同寒星般的眼眸!
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其强烈的冲击感,如同最猛烈的电流,瞬间贯穿了尧泉的四肢百骸!所有的暴怒、所有的阴鸷、所有的算计,在这一刻都被一种更加原始的、更加汹涌的、近乎毁灭性的占有欲所取代!
那光芒!那骄傲!那锐气!那如同孤狼般不屈的狠戾!这一切……本该被他亲手碾碎!本该只在他脚下匍匐!可现在,却如此耀眼地、如此真实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展现在……谢崇瀚的面前!
嫉妒如同淬毒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尧泉的心脏!混合着那被彻底点燃的、扭曲的迷恋和一种被严重挑衅的帝王之怒!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翻腾着骇人的风暴,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烙在场中那道玄色身影上,几乎要将对方生吞活剥!
安溪卓……你只能是朕的!你的生死,你的骄傲,你的所有光芒……都只能是朕的玩物!朕要亲手……将你这身刺眼的光,一点一点……彻底磨灭!
场中,安溪卓勒住马,感受着背脊伤处传来的阵阵钝痛和周围山呼海啸般的喝彩。他微微喘息着,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谢崇瀚的华盖大帐。
帐帘低垂,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一道冰冷而满意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穿透帐帘,落在自己身上。
那目光带着掌控一切的威压和一种将他视为得意之作的欣赏。
安溪卓的心猛地一沉。刚刚因胜利而短暂亮起的眼眸,瞬间重新沉寂下去,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寒潭,涟漪过后,只余下更深的冰冷与疲惫。他缓缓垂下眼睑,紧握着缰绳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泛白。
他赢了。他完成了谢崇瀚的命令。然然……应该暂时安全了。
可这胜利的感觉,却如同饮鸩止渴,苦涩冰冷,没有一丝喜悦。他像一件被精心擦拭、展示过后,终将重新被锁入库房的兵器。
就在他调转马头,准备离开场地中央时。
“安溪卓!”
一个冰冷、带着不容置疑命令口吻的声音,如同惊雷,骤然在看台最高处炸响,瞬间压过了场中所有的喧哗!
尧泉不知何时已离开了龙椅,站在华盖边缘,居高临下,目光如同淬毒的利刃,直直刺向场中的安溪卓!他染血的掌心紧握着栏杆,指节捏得发白。
“给朕过来!”尧泉的声音带着一种扭曲的、近乎疯狂的占有欲和不容抗拒的威压,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马球场,“立刻!到朕面前来!”
整个马球场瞬间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齐刷刷地在尧泉和安溪卓之间来回扫视!震惊、茫然、好奇、幸灾乐祸……各种复杂的情绪在空气中无声地交织碰撞。
安溪卓的身体在尧泉那声命令下骤然僵住!他勒住马,缓缓抬起头,迎视着看台上那双燃烧着骇人风暴的眼睛。
那眼神里的疯狂占有欲,如同实质的火焰,几乎要将他灼穿!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他知道,新一轮的折磨,开始了。而且,这一次,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驱动了身下的黑马,朝着那座象征着至高皇权的看台,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去。每一步,都踏在无数道目光交织成的、无形的荆棘之上。
谢崇瀚的华盖大帐内。
一只保养得如同白玉般的手,正慢条斯理地剥开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
谢崇瀚将果肉送入口中,目光透过低垂的帐帘缝隙,平静地看着场中那玄色的身影,如同提线木偶般,在帝王不容置疑的意志下,一步步走向看台。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潭般的眼底,清晰地掠过一丝冰冷的嘲弄和……一丝棋局渐入佳境的、掌控一切的幽光。
他缓缓端起案几上的白玉酒杯,对着帐外那越来越近的玄色身影,以及看台上那个暴怒的少年帝王,无声地举了举杯,唇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盘棋,越来越精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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