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
长信宫偏殿,暖阁如春。
金丝炭在紫铜兽首熏笼里静静燃烧,散发出暖意和淡淡的木香。空气里浮动着名贵的龙涎香气息,甜腻得令人昏沉。轻薄的鲛绡纱帐低垂,隔绝了外间的寒气,也隔绝了所有的生气。
安希然穿着一件极其不合身的、明显大了几号的玄色云锦骑装。那衣料华贵,剪裁考究,却松松垮垮地挂在他清瘦单薄的身体上,如同小孩偷穿了大人衣裳,显得异常滑稽又……诡异。
那款式、那颜色,甚至衣领袖口处那若隐若现的银线流云暗纹,都与他记忆中二哥安溪卓几年前穿过的某套骑装,惊人地相似。
他赤着脚,踩在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上。单薄的身体在暖阁里依旧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冷,还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低垂着头,浓密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着,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绪,只留下一片死寂的灰败。双手紧紧攥着那过于宽大的衣袖,指节捏得死白。
在他面前,尧泉斜倚在一张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他并未穿龙袍,只着一身明黄色绣金龙的常服,姿态慵懒,手中把玩着一柄镶嵌着鸽血红宝石的精致匕首。
烛光下,他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和挥之不去的阴鸷,目光如同黏腻的蛛丝,缠绕在安希然身上,尤其是他身上那件刺眼的玄色骑装。
“过来。”尧泉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慵懒的命令口吻,却如同冰冷的锁链。
安希然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极其缓慢地、如同提线木偶般,挪动着脚步,走到软榻前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依旧低着头,不敢看尧泉的眼睛。
尧泉的目光在他身上那件玄色骑装上流连,眼神深处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近乎扭曲的光芒——怀念?占有?愤怒?以及一种永远无法满足的空虚。
他缓缓坐起身,伸出那只保养得宜、带着薄茧的手,指尖带着一丝凉意,异常缓慢地抚过安希然身上那件玄色骑装的衣襟。
那冰冷的触感让安希然猛地一颤!如同被毒蛇的信子舔过!
“抬头。”尧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威压。
安希然艰难地、一点点抬起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他的眼睛很大,却空洞无神,如同蒙尘的琉璃,里面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恐惧和麻木。
曾经属于少年人的清澈与怯懦,早已在这两年不见天日的“精心照料”下,被彻底磨灭。
尧泉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入安希然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却只看到一片令人烦躁的死寂。
他修长的手指缓缓上移,带着狎昵的力道,捏住了安希然冰凉的下颌,强迫他微微侧过脸,露出脆弱的颈线。
“他穿这身……是什么样子?”尧泉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近乎梦呓般的询问,气息拂过安希然的耳廓,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也是这般……低着头吗?”
安希然的下颌被捏得生疼,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他不敢挣扎,也无法回答。二哥……二哥穿这身衣服时……是什么样子?记忆深处那个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身影早已模糊不清,只剩下眼前这无尽的黑暗和恐惧。
“说话!”尧泉的耐心似乎耗尽,捏着下颌的手指猛地用力!安希然痛得闷哼一声,眼中瞬间涌上生理性的泪水,却被他死死忍住。
“朕问你!”尧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冒犯的暴戾,“他骑马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畏畏缩缩?!嗯?!”他另一只手中的匕首猛地扬起,冰冷的刀锋带着寒光,几乎要贴上安希然脆弱的颈侧皮肤!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安希然的心脏!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喉咙里发出小动物般绝望的呜咽,却依旧死死咬着下唇,不敢发出更大的声音,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
“废物!”尧泉看着他那副恐惧到极致却又强忍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扭曲的兴奋,随即又被更大的空虚和暴戾所取代!他猛地松开钳制安希然下颌的手,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东西,烦躁地一挥袍袖!
“滚!给朕滚出去!”他指着殿门,声音冰冷刺骨,“穿着这身衣服,去外面站着!没朕的旨意,不准进来!让朕好好想想……你哥……到底该是什么样子!”
安希然如同被赦免的死囚,踉跄着后退几步,顾不上被捏得生疼的下颌和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出了暖阁。
厚重的殿门在他身后合拢,隔绝了里面的暖香和那令人窒息的帝王之怒。
殿外,寒风凛冽,如刀割面。
安希然只穿着那件单薄宽大的玄色骑装,赤着脚,站在冰冷刺骨的汉白玉台阶上。寒风瞬间穿透衣物,冻得他浑身发抖,牙齿咯咯作响。
巨大的屈辱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抬头望向北方灰蒙蒙的天空,眼中一片死寂的灰败。
哥……你在哪里……
冰冷的泪水混合着屈辱,无声地滑过他苍白瘦削的脸颊,瞬间在寒风中凝结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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