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帷望月空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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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番外1-国师

演武场宽阔平整的黄土地被正午的太阳晒得发烫,蒸腾起一股干燥的、混合着尘土与青草的气息。

场边围满了安国公府的精锐亲兵和健仆,粗砺的脸膛上汗珠滚落,眼睛却一眨不眨地追随着场中那道燃烧的火焰。

安溪旷伏在雪白骏马的背上,火红的骑装仿佛一团流动的烈焰。他紧贴马颈,人与马几乎融为一体,每一次肌肉的绷紧与舒展都传递着野性的力量。

骏马四蹄翻飞,卷起大片草屑烟尘,如同平地刮起一阵风暴。震耳欲聋的蹄声敲打着地面,也敲打在每一个围观者的心上。

“大公子威武!”一个黑塔般的亲兵声如洪钟,激动得满脸通红。

“好!再来一个!”喝彩声浪此起彼伏,汇成一片灼热的海洋。

就在这雷霆般的声势达到顶峰时,安溪旷猛地一勒缰绳!口中一声清越短促的“吁——!”白马前蹄瞬间腾空,后腿筋肉虬结,稳稳钉在地上,发出一声穿云裂石般的长嘶!

马背上那道火红的身影绷紧如一张拉满的强弓,在骏马人立的瞬间,展现出惊人的平衡与力量。

阳光勾勒着他绷紧的下颌线条和飞扬的眉梢,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坠入飞扬的尘土里。

短暂的死寂后,更大的声浪轰然炸开!喝彩几乎要掀翻演武场低矮的围墙。安溪旷畅快地大笑起来,驾驭着白马,轻快地小跑着,绕场接受着属于他的荣光。

他目光扫过人群,精准地捕捉到场边最靠近围栏的那个小小的青色身影。

那是他十二岁的幼弟,安溪卓。

小家伙穿着崭新的青色小骑装,仰着那张玉雪可爱的小脸,眼睛瞪得溜圆,一眨不眨地追随着大哥的身影。

小小的嘴巴微微张着,胸膛剧烈起伏,里面塞满了纯粹的、毫无杂质的崇拜,几乎要溢出来。

在安溪卓小小的世界里,大哥安溪旷,就是顶天立地的盖世英雄,是这世上最厉害、最了不起的人!

安溪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他轻提缰绳,白马稳稳地停在小家伙面前,带起的微风拂动了安溪卓额前柔软的碎发。

“吁——!”安溪旷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他大步走到安溪卓面前,带着一身蓬勃的热气、汗水和阳光青草的味道。他额上细密的汗珠在日光下闪着光,整个人如同正午的骄阳,明亮得灼人眼目。

“怎么样?小卓子,看傻了吧?”他声音清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飞扬意气,毫不客气地伸出那只带着薄茧却异常温暖的大手,用力揉了揉弟弟柔软的发顶,亲昵又带着十足的保护意味。“想不想学?”

安溪卓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像熟透的果子。他用力点着头,几乎要把小脖子点断,声音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微微发颤:“想!大哥教我!”

“哈哈!好!这才是我安家的种!”安溪旷爽朗大笑,笑声里是毫无保留的骄傲与开怀。他弯腰,手臂一抄,轻松地将小小的安溪卓抱起,稳稳地放在那匹高大的白马背上。

视野骤然拔高,安溪卓小小的身体瞬间绷紧了,小手紧张又兴奋地死死抓住了冰凉马鞍的前桥,眼睛却亮得惊人,新奇又激动地俯瞰着下方变得“矮小”的人群。

安溪旷刚扶稳弟弟,爽朗的笑声还在喉间回荡,演武场入口处便匆匆奔来一人。是父亲安国公身边最得力的长随安福。他跑得急,额上全是汗,气息还没喘匀,便对着场中的安溪旷深深一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大公子,国公爷命您即刻更衣,随他入宫面圣!宫里来了旨意,召见您呢!”

入宫?

安溪旷飞扬的眉梢微微一挑。他今年刚满十七,虽顶着安国公府嫡长子的显赫身份,又因骑射武艺在京中勋贵子弟中拔得头筹而小有名气,但被皇帝陛下单独召见,还是头一遭。

一丝少年人特有的好奇与兴奋悄然掠过心头,取代了被打断教弟弟骑马的些微不快。

他利落地将安溪卓从马背上抱下来,交给旁边一个可靠的健仆照看,又用力揉了揉弟弟的脑袋:“小卓子,等着,大哥回来再教你!”说罢,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演武场外走去,那身火红的骑装如同一簇跳跃的火焰,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迅速远去。

安国公府的马车沉稳地碾过朱雀大街平整的青石板路,蹄声嘚嘚,车轮辘辘,最终在巍峨肃穆的宫门前停下。

厚重的朱漆宫门缓缓开启,发出沉闷而悠长的声响,仿佛开启了一个迥异于外界的、凝固了时光的庄严世界。

穿过一道道戒备森严的宫门,走过漫长而空旷、回响着脚步的宫道,父子二人在引路内侍无声的带领下,终于抵达了皇帝日常处理政务的紫宸殿外。

殿宇高大,飞檐斗拱在湛蓝的天空下划出冷硬的线条,沉默地彰显着皇权的至高无上。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混合着檀香、墨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权力中枢的冰冷气息。

内侍进去通传。安国公整理了一下朝服的衣襟,神情肃穆。

安溪旷站在父亲身后半步的位置,纵然他骨子里天不怕地不怕,此刻身处这帝国的心脏,面对那扇紧闭的、象征着无上权柄的殿门,也不由得微微屏息,收敛了几分在家时的飞扬跳脱。

他挺直了背脊,目光沉静地望着那扇门,像一株准备迎接风雨却依旧挺立的小白杨。

沉重的殿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引路内侍躬身出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宫人特有的恭谨:“国公爷,大公子,陛下正在御书房与国师商议要事,请您二位移步御花园澄瑞亭稍候片刻。”

御花园?安溪旷的心弦莫名地轻轻一颤。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静水的小石子,漾开了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

他沉默地跟在父亲身后,随着内侍拐入另一条花木扶疏的幽径。

阳光被浓密的枝叶筛过,落在脚下的鹅卵石小径上,光影斑驳。

与外朝宫殿的庄严肃杀不同,御花园仿佛一个精心雕琢的琉璃梦境。奇花异卉争奇斗艳,珍禽在笼中啁啾,姿态奇崛的太湖石堆叠出玲珑的假山,曲折的回廊下流水潺潺,带来一丝清凉。

然而,这极致的富贵清雅之中,却透着一股难以亲近的疏离感,每一片叶子都像是被精心修剪过,每一块石头都固定在它最完美的位置,连空气都似乎被无形的规矩束缚着,流动得异常缓慢而谨慎。

安国公显然习惯了这种氛围,目不斜视,步履沉稳。

安溪旷跟在后面,那股少年人天性里对自由的渴望,在这片被框定得一丝不苟的天地间,开始无声地躁动起来。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华丽而狭小的锦盒里,浑身都不自在。那些繁复的规矩、沉闷的等待、无处不在的拘束感,如同无数细小的藤蔓,悄悄缠上他的四肢,越收越紧。

引路的内侍将他们带到澄瑞亭外便垂手侍立,不再前行。

亭子建在一座小巧的假山上,视野开阔,亭中石桌石凳一应俱全。

安国公撩袍步入亭中,安然坐下,闭目养神,一派沉稳气度。

安溪旷却像一头被无形绳索拴住的烈马,在亭子里待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那股子被束缚的憋闷感就几乎要冲破他的天灵盖。

他借口透透气,几步走到亭子边缘,手扶着冰冷的汉白玉栏杆。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下方花园的景致,花团锦簇,精致得如同画中景象,却丝毫无法抚平他心头的烦闷。

视线无意识地掠过远处一片繁茂的花木屏障,那里似乎有一道小门虚掩着,通往花园更深处某个无人打扰的角落。

一个念头如同火星,倏地点燃了他被拘得发紧的神经。

他侧头飞快地瞥了一眼闭目养神的父亲,又扫了一眼侍立在亭外石阶下、眼观鼻鼻观心的内侍。机会!

安溪旷深吸一口气,花园里馥郁的花香也无法驱散他血液里奔涌的冲动。他悄无声息地后退一步,两步……身体猛地一旋,火红的袍角在汉白玉栏杆边缘划过一道张扬的弧线!他没有走那条规规矩矩的小径,而是选择了最直接、最不羁的方式——单手在冰凉光滑的栏杆上一撑,整个人如同展翅的火鸟,轻捷地翻越了栏杆,稳稳落在亭子下方松软的泥土地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落地后片刻不停,他猫着腰,凭借着假山和浓密花木的掩护,身影几个敏捷的起落,便如一道红色的影子,迅速而无声地掠向远处那道虚掩的、仿佛在向他招手的月亮门。

穿过那道小小的月亮门,眼前豁然开朗,却又截然不同。喧嚣彻底被隔绝在外,仿佛进入了另一个静谧的次元。这里似乎是御花园深处更为幽闭的一隅,几竿修竹在微风里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细响,如同情人低语。一座小巧玲珑的八角亭子半掩在浓密的树影里,亭子旁边,一池碧水清澈见底,几尾锦鲤拖着艳丽的尾鳍,在倒映着天光云影的水中缓缓游弋,慵懒而从容。

而真正攫住安溪旷全部呼吸的,是亭子旁、水岸边的那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霜色宽袍,衣料看似朴素,却在流动的天光下隐隐折射出如同冰雪般清冷的光泽。他席地而坐,面前是一张造型古朴的乌木七弦琴。

他微微垂首,侧脸对着安溪旷的方向,线条清峻得不似凡人,仿佛由最上等的羊脂白玉精心雕琢而成。几缕墨色的长发未被玉冠完全束住,轻柔地垂落颊边,更衬得那肤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冷白。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却奇异地无法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像在他周身凝结了一层无形的、隔绝尘世的薄冰。

他正抬手,五指修长匀亭,骨节分明,缓缓拂向琴弦。那动作优雅至极,带着一种古老仪式般的韵律。

安溪旷的脚步如同被钉在了原地。胸腔里那颗向来跳得蓬勃有力的心脏,在看清那人的一刹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缩,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而巨大的回响,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仿佛把尘世间所有的清冷、孤高、不食人间烟火都凝聚于一身。那是一种超越了性别、超越了年龄、甚至超越了“人”这个定义的极致存在,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近乎神性的美与疏离。

他甚至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身在何处,忘记了翻墙而入的僭越与危险。整个世界在他眼中骤然褪色、虚化,只剩下那霜色身影,和那只即将触及琴弦的、冰雪雕成般的手。

“铮——!”

一声极其突兀、极其刺耳的裂帛之音,骤然撕裂了这方小天地的静谧!

那清冷如谪仙的人,指尖尚未真正触及琴弦,那根紧绷的丝弦却毫无征兆地、在他指下寸寸崩断!断裂的弦丝猛地向上弹起,带着凌厉的余劲,狠狠抽打在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指尖上,瞬间留下一道刺目的、蜿蜒的红痕。

几滴殷红的血珠,立刻从翻卷的细小伤口中渗出,凝在他冰玉般的指腹上,红得触目惊心。

霜衣人动作顿住。他缓缓抬起眼睫,朝着琴弦断裂的方向——也正是安溪旷藏身的花木之后——望了过来。

那一瞬间,安溪旷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那双眼睛攫住了。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啊!瞳仁是极深的墨色,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亘古不化的寒潭,又像是倒映着万古寂寥的夜空。

里面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惊诧,没有恼怒,甚至没有一丝属于活人的温度,只有一片纯粹到极致的、能将人灵魂都冻结的空寂与疏离。阳光落进去,如同坠入无底的深渊,被彻底吞噬,泛不起一丝涟漪。

这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花木的屏障,直直钉在安溪旷身上。少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猛地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激得他浑身汗毛倒竖!那是一种被绝对高位存在俯视、洞穿灵魂的颤栗感。

安溪旷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拨开身前碍眼的枝叶,一步跨了出来,彻底暴露在那双寒潭深眸的注视之下。

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咚咚咚,敲得他耳膜生疼,一股滚烫的、混合着惊悸、好奇与某种难以言喻冲动的热血直冲头顶,烧得他脸颊发烫。

他迎着那能将人冻结的目光,毫无退缩之意,甚至又向前踏了一步。

少年清朗的声音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微微发紧,却带着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与直白,在这片死寂的空气里清晰地响起:

“喂!你……你是神仙还是精怪?”

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燃烧着两簇小小的火焰,直勾勾地、毫不避讳地锁在那张清冷得不似凡人的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加掩饰的探究与灼热。

那目光滚烫,几乎要将覆盖在对方周身的千年霜雪都融化掉一层。

十七步。

付颜决在心底无声地计算着距离。那个突兀闯入的少年,如同裹挟着一身莽撞的烈日狂风,仅仅两步,便将他习惯的、用以隔绝尘世的“安全距离”彻底撕碎。

十七步,是他允许旁人靠近的极限。再近,便是对他周身那层无形屏障的亵渎与侵犯。可这红衣少年,仅仅两步,便悍然踏入了十步之内!

那双眼眸太过明亮,太过灼热,带着一种付颜决久已陌生的、属于尘世的蓬勃生气和毫无顾忌的探究,像两道实质的火焰,烧灼着他霜雪凝成的肌肤。

指尖被琴弦抽打出的那道细小伤口,此刻正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丝丝缕缕,顺着经络蔓延,提醒着他方才那不合常理的断裂与此刻的僭越。

少年身上阳光与青草的蓬勃气息,混合着少年人特有的、汗湿的热力,如同无形的浪潮,汹涌地扑向付颜决。

这气息太过鲜活,太过浓烈,霸道地入侵着他周身清寒沉寂的空气,搅得他体内原本平静运转的灵力都微微一滞,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紊乱涟漪。

一丝极其细微的麻痒感,从被少年目光锁定的那片肌肤上悄然升起,如同被无形的羽毛轻轻搔刮。

付颜决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腹上那点殷红显得愈发刺目。他深潭般的眼眸里,依旧是一片亘古不变的沉寂,仿佛任何惊涛骇浪都无法在其中掀起波澜。

然而,那浓密如蝶翼的眼睫,却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如同被微风惊扰的寒潭水面,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

他缓缓抬起那只未受伤的手,宽大的霜色袍袖随之滑落,露出一截冷玉般的手腕。动作依旧带着那种古老而优雅的韵律,仿佛刚才那场突兀的惊扰从未发生。

他指尖微动,轻轻拂过那根崩断后无力垂下的琴弦,如同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然后,他抬起眼,目光重新落回安溪旷脸上。那目光依旧冰冷,空寂,不含任何情绪,却比之前更沉,更深,仿佛要将少年莽撞的灵魂都吸入那片永恒的寒夜。

“此处,”付颜决开口,声音清泠泠的,如同碎冰撞击玉磬,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清晰地回荡在竹影水波之间,“非尔等喧哗之地。”

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一层薄霜,落在安溪旷滚烫的耳膜上,带来一阵奇异的冰寒刺激。

少年脸上的灼热并未因这冰泉般的声音而消退半分,反而像是被这极致的清冷激起了更旺盛的火苗。

他非但没有退后,反而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下意识地又往前蹭了一小步!这一步,彻底踏入了付颜决周身十步之内那无形的禁区。

“你还没回答我呢!”安溪旷的声音拔高了些,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执拗和未被世俗规矩打磨过的锋利棱角,那身火红的骑装在绿意盎然的背景中燃烧得更加炽烈,“你到底是谁?弹个琴,弦怎么自己就断了?你的手……疼不疼?”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染血的指尖上,眉头紧紧蹙起,那点刺目的红仿佛灼伤了他的眼。

付颜决的视线从少年染着薄汗、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缓缓移向他踏在禁区草地上的鹿皮靴尖。那一步的逼近,带来的压迫感远超之前任何一次。

少年身上那股蓬勃灼热的气息,如同无形的烈焰,猛然舔舐着他以灵力构筑的、维系平衡的薄冰。一股尖锐的寒意,如同淬了冰的针,猝不及防地自他灵台深处窜起!

“唔……”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几乎细不可闻的闷哼,骤然从付颜决紧抿的唇间逸出。

他搭在断弦上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因用力而泛出更加冷硬的白色,指腹压着粗糙的断弦边缘,几乎要嵌入其中。

那瞬间的剧痛,反而稍稍压下了灵台深处翻涌的冰寒反噬。他猛地侧过头,避开了少年过于灼人的视线,几缕墨色的长发随着这个动作滑落肩头,垂在霜色的衣襟上,衬得他侧脸的线条愈发清瘦冷硬。

一阵微风适时拂过竹林,带来沙沙的轻响。这风也吹动了付颜决宽大的袍袖和垂落的发丝,衣袂飘飘,青丝微扬,整个人仿佛下一刻就要乘风归去,融入这片清寂的天地。那抹霜色身影在风中显得更加单薄,近乎透明,仿佛只是这御花园精致画卷里一道随时会消散的虚影。

安溪旷怔怔地看着,看着那因他一步之遥而骤然苍白的侧脸,看着那在风中飘摇欲散的清冷身影,看着那几缕拂过他冰冷唇角的墨发……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闷闷地疼。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困惑、焦急和某种难以名状的揪心的感觉,沉甸甸地堵在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张了张嘴,那句“你到底怎么了”几乎要冲口而出。

“安溪旷!”

一声威严而隐含薄怒的低喝,如同惊雷,猛地从月亮门方向炸响!

安国公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面色沉凝如水,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亭边那抹刺眼的红色。他身后跟着引路的内侍,脸色煞白,显然是被眼前这大公子胆大包天、私闯御苑禁地的场面吓得不轻。

安溪旷浑身一僵,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那股灼烧的热血瞬间冷却。他猛地回头看向父亲,又下意识地飞快转回头,看向水边的付颜决。

霜衣的国师已经缓缓站起了身。宽大的袍袖垂落,遮住了那只受伤的手。他并未看安国公,也未再看安溪旷,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水中的幻影。

他微微侧身,对着安国公的方向略一颔首,动作疏离而清冷,如同寒山寺的晨钟暮鼓,带着拒人千里的余韵。

随即,他转身,沿着池边那条落满竹叶的小径,缓步离去。

他的脚步极轻,踏在松软的落叶上,几乎悄无声息。霜色的背影在斑驳的树影里渐行渐远,像一缕随时会消散的寒烟,最终消失在竹林掩映的幽径深处。

只留下原地一缕若有似无的冷香,和安溪旷心中那片被骤然撕裂的、空茫的寂静。

“逆子!”安国公已大步走到近前,脸色铁青,声音压得极低,却蕴含着雷霆之怒,“你可知这是何处?!惊扰国师清修,你可知该当何罪?!”

安溪旷仿佛没有听见父亲的怒斥。他的目光依旧固执地追随着国师消失的方向,那片竹林深深,早已不见人影。

阳光穿过叶隙,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

心口那股闷闷的疼,还有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亘古寒夜的空寂眼眸,却如同烙印,深深地刻进了他十七岁滚烫的心头。

那一点凝在苍白指尖上的刺目鲜红,在少年的记忆里反复闪现,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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