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帷望月空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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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番外3

七日的禁足,如同七年般漫长。当祠堂沉重的木门再次开启,明亮到刺目的阳光涌入时,安溪旷眯了眯眼,才适应过来。

他活动了一下跪得有些僵硬的腿,走出那阴冷的牢笼,感觉外面的空气都带着自由的味道,连演武场上飞扬的尘土气息都显得格外亲切。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换上了那身火红的骑装。布料摩擦着皮肤的熟悉触感,马鞍坚实的支撑感,还有骏马奔腾时风驰电掣的速度感……这一切都让他重新活了过来。

他策马在场中飞驰,时而挽弓搭箭,箭矢破空,精准地钉在远处的箭靶红心上,引来亲兵们一阵阵由衷的喝彩。汗水顺着额角滚落,他畅快地大笑,仿佛要将禁足时积攒的郁气全部发泄出来。

“大哥!大哥好厉害!”场边传来清脆稚嫩的欢呼。安溪卓不知何时被乳母抱了过来,正坐在场边铺着软垫的石凳上,拍着小手,小脸兴奋得通红。

安溪旷勒住马,看着弟弟亮晶晶、充满崇拜的眼睛,心头一软。

他翻身下马,大步走过去,一把将小小的安溪卓抱起来,稳稳放在自己宽阔的肩头。小家伙惊呼一声,随即咯咯地笑起来,小手紧紧抓住大哥的头发。

“走,小卓子,大哥带你去个更好玩的地方!”安溪旷扛着弟弟,大步流星地朝府中花园深处走去。

穿过几道月洞门,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开阔的草地尽头,是一株枝干虬结、亭亭如盖的巨大古榕树。

安溪旷将安溪卓小心地放在一根粗壮低矮的横枝上坐好,自己则靠在旁边的树干上。

“坐稳了,看那边。”安溪旷指向西边天际。夕阳正沉沉坠下,将半边天空渲染成一片浓烈得化不开的金红与橘紫,瑰丽得如同神祇打翻了调色盘。

安溪卓看得小嘴微张,眼睛一眨不眨。

绚烂的霞光也映在安溪旷年轻英挺的脸上,给他飞扬的眉眼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他看着晚霞,眼神却渐渐有些飘忽。

那浓烈燃烧的色彩深处,仿佛又浮现出御苑深处那一抹清冷的霜色。冰与火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无声地冲撞、交织。

“大哥?”安溪卓仰着小脸,发现大哥好像走神了。

安溪旷回过神,低头对上弟弟清澈好奇的眼睛,心头那点莫名的悸动和祠堂里父亲严厉的警告再次交织翻涌。

他深吸一口气,将弟弟抱得更稳了些,目光重新投向那燃烧的天际,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像是在回答弟弟,又像是在问自己:

“没什么。大哥只是觉得……有些东西,就像这天边的晚霞,好看是好看,但离得太远,也抓不住。”

安溪卓似懂非懂,只是懵懂地“哦”了一声,继续沉浸在那片绚烂的光影里。

几日后,一道加急的军报如同惊雷,打破了京城的平静——北境狄戎果然如付颜决所料,趁着开春草场尚未完全恢复,纠集数个部落的精壮,悍然叩关!边关烽火骤起,告急文书雪片般飞入兵部,直抵御前。

朝堂之上,气氛凝重如铁。武将主战之声高昂,文臣则更忧虑粮草辎重与久战之弊。

皇帝端坐龙椅,目光沉沉扫过阶下群臣,最终落在了文官序列最前端,那个始终沉静如水的霜色身影上。

“国师,北疆告急,卿意如何?”

付颜决手持玉笏,缓步出列。殿内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他身姿挺拔如孤松立雪,霜色朝服纤尘不染,衬得他面容愈发清冷,如同冰雕玉琢的神像,不带丝毫人间烟火气。

然而,当他抬起眼眸,那深潭般的目光扫过殿中几位力主速战的年轻将领时,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微光,如同寒潭深处投入一颗小石子,涟漪微不可察。

“狄戎凶顽,犯我疆土,自当迎头痛击,以彰国威。”他的声音清越平稳,清晰地回荡在大殿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冷静力量,“然兵者,国之大事。

北疆千里迢迢,补给线漫长。若大军仓促远征,粮秣转运不及,深入草原腹地,反易受困于敌之游骑袭扰,徒耗国力。”

他微微停顿,目光转向武将班列中那位须发皆白、面色沉凝的老将——安国公安承嗣。

“臣以为,当务之急,宜遣一威望素著、深谙北境军情之宿将,坐镇边关中枢,统筹诸镇兵马,加固城防,坚壁清野。以逸待劳,待狄戎久攻不下,锐气尽失,粮草匮乏之际,再遣精骑出塞,断其归路,分而击之,可收事半功倍之效。”他微微躬身,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遍观朝野,能担此重任、令北疆诸军膺服者,非安国公莫属。”

此言一出,满殿寂然。武将们若有所思,文官们则大多露出赞同之色。

付颜决的分析条理清晰,切中要害,将速战的风险与稳妥之策的益处剖析得明明白白。安国公本就是北疆宿将,由他坐镇,似乎是最稳妥的选择。

皇帝的目光在付颜决平静无波的脸上停留片刻,又转向安国公。

安国公安承嗣面色肃然,出列抱拳,沉声道:“老臣蒙陛下信重,为国戍边,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声音洪亮,带着老将的决绝。

皇帝缓缓颔首:“安国公忠勇可嘉。国师之策,老成持重。便依国师所言,着安国公即日整备,提督北疆诸镇军务,总揽防务,务必将狄虏拒于国门之外!”

“臣,领旨!”安国公声若洪钟,深深拜下。

付颜决亦随之躬身。在他低垂的眼睫下,那深潭般的眼底,终于清晰地闪过一丝冰冷的锐芒,如同藏在霜雪之下的淬毒利刃,转瞬即逝,快得无人察觉。

他袖袍中的手指,隔着丝帕,轻轻抚过那道早已结痂的细小伤痕。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愉悦的寒意,顺着指尖悄然蔓延。

圣旨下达,安国公府的气氛陡然变得凝重而忙碌。铠甲摩擦的铿锵声、马蹄急促的声响、仆役搬运箱笼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临战前的紧迫感。

安溪旷站在演武场边,看着父亲一身戎装,在亲兵的簇拥下最后一次检视府中精锐。安国公腰背挺直如松,眼神锐利如鹰,正沉声下达着指令,每一个字都带着金戈铁马的气息。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染霜的鬓角和冷硬的铠甲上,勾勒出一个如山岳般巍峨、却也注定要远赴风雪的沉重背影。

一股沉甸甸的情绪堵在安溪旷胸口。父亲此去,北境苦寒,刀兵凶险,归期难料。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剑,指节微微泛白。

作为安国公府的嫡长子,他渴望随父出征,渴望在真正的战场上证明自己,而不是困守在这繁华的京城。可父亲离京,京中府邸和年幼的弟弟安溪卓,同样需要人守护。这份责任,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旷儿。”安国公结束了检视,大步走到他面前。那双饱经风霜、洞察世情的眼睛深深地看着长子,似乎看穿了他内心的挣扎与渴望。

“父亲。”安溪旷挺直脊背。

“为父此去北疆,府中诸事,便交予你了。”安国公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托付,“看好门户,约束仆从,更要……护好你弟弟。”

他粗糙有力的大手重重拍在安溪旷肩上,那力道几乎要让年轻的骨骼发出呻吟,“京城不比边关,暗流汹涌。你已非无知幼童,遇事需三思而行,切莫再如上次般莽撞,授人以柄!安家的门楣,安家的前程,你肩上担着一半!”

“是!儿子谨记父亲教诲!”安溪旷咬牙应道,肩上的重压和父亲话语中隐含的警告,让他心头沉甸甸的,几乎喘不过气。上次御苑之事,如同一个耻辱的烙印,更成了父亲对他不信任的源头。

安国公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利落地翻身上马。火红的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极长,投射在演武场干燥的黄土地上,如同即将奔赴战场的血色旌旗。

“出发!”

一声令下,沉重的府门轰然洞开。安国公一马当先,带着一队剽悍的亲兵,马蹄踏起滚滚烟尘,如同一条沉默的钢铁洪流,朝着北方,向着那片即将被血与火浸染的土地,疾驰而去。

烟尘渐渐吞没了那火红夕阳下的背影,也吞没了安溪旷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

府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偌大的安国公府,仿佛瞬间被抽走了主心骨,只剩下一种空落落的寂静。

安溪旷独自站在空旷的演武场中央,夕阳将他的影子孤独地投在地上。肩头被父亲拍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那份沉甸甸的嘱托和警告的余温。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内侍服饰的年轻宦官,在门房的引领下,脚步轻快地穿过庭院,径直走到安溪旷面前,躬身行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

“安世子,国师大人有请。邀您过府一叙,说是……前次御苑偶遇,世子对琴艺似有兴趣,国师大人得了一本失传的古谱,想请世子一同品鉴。”

安溪旷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国师?付颜决?

这个名字像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劈开了他心头沉郁的阴霾,也瞬间点燃了那被父亲冷水浇熄、却始终未曾真正死去的、潮湿的火种。心跳毫无征兆地开始狂跳,咚咚咚,擂鼓般撞击着胸腔,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御苑深处那双深不见底的空寂眼眸,那一点刺目的鲜红,那霜色身影在风中飘摇欲散的脆弱感……所有被强行压抑的画面,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回脑海。

父亲严厉的警告犹在耳边——“收起你那点不知天高地厚的心思!”“他是陛下最倚重的国师,是这朝堂上最冷的一把刀!”“再敢有丝毫妄念,家法伺候!”

警告如同冰冷的锁链,试图捆住他躁动的心。可内侍口中那句“对琴艺似有兴趣”、“一同品鉴”,却像一把精巧的钥匙,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轻轻巧巧地探入了锁孔。

安溪旷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去,还是不去?父亲离京的沉重嘱托与国师突如其来的邀约,像两股巨大的力量在他心中激烈撕扯。

“世子?”内侍见他沉默不语,脸上笑容依旧,轻声提醒道,“国师大人,此刻正在府中等候。”

安溪旷深深吸了一口气,傍晚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却丝毫无法冷却他脸颊和耳根迅速攀升的灼热。他仿佛能感觉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加速的声音。最终,那簇被名为“付颜决”的冰焰点燃的心火,终究还是压倒了所有的顾虑和警告。

他松开紧握的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抬起头,看向那内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却依旧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难以抑制的期待:

“有劳公公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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