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断线的风筝

第三十七章：断线的风筝

高考前最后一场春雨下得绵长。陆燎原站在教务处门口，手里攥着刚领到的准考证。走廊尽头的玻璃窗映出他通红的眼眶——半小时前，林听寒的母亲在这里拦住了他。

"阿姨求你了。"那个总是妆容精致的女人此刻头发凌乱，昂贵的风衣上沾着雨水，"听寒已经去波士顿了......你们都有自己的人生。"

雨水顺着窗缝渗进来，在瓷砖上洇出深色的痕迹。陆燎原盯着那些水痕，想起上周和林听寒在电话里的约定：【等我安顿好就给你地址】。

"他不是同性恋！"女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是你带坏他......"她的声音发抖，"你们这样......恶心。"

最后两个字像把钝刀，缓慢地锯开陆燎原的胸腔。他低头看着女人手腕上的卡地亚手表，表盘反射的光刺得眼睛生疼。曾几何时，这只手温柔地抚过林听寒手术后的疤痕，而现在它正死死攥着自己，仿佛在拔除一株毒草。

"好。"陆燎原听见自己说，声音陌生得不像自己，"不联系。"

女人愣住，似乎没料到会这么顺利。她松开手，从包里取出个信封："这是补偿......"

陆燎原没接。转身时信封擦过他校服下摆，轻飘飘落在地上，露出里面机票的一角——单程，北京到波士顿。

走廊的声控灯突然熄灭。黑暗中，陆燎原摸到口袋里的手机，锁屏还是上周拍的星空——林听寒调试望远镜时的侧脸，在月光下像幅素描。他机械地打开通讯录，指尖悬在"寒寒子"三个字上方，最终按下了删除键。

"确认删除联系人？"

雨下得更大了。

——

校门口的烤红薯摊冒着白雾。老奶奶正用报纸遮住炉子，看见陆燎原时眼睛一亮："小伙子！你那个戴眼镜的朋友呢？"

红薯的甜香突然变得刺鼻。陆燎原加快脚步，却被叫住："等等！"

老奶奶小跑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个热乎乎的红薯："上次你们多给了十块钱。"皱纹里嵌着煤灰的手拍了拍他，"别哭啊孩子，考完试就能见了。"

红薯烫得掌心发疼。陆燎原低头看着焦糖色的表皮——去年冬天，林听寒在这里第一次摘下围巾分给他，说"可燃垃圾需要保暖"。那时呵出的白气会凝结在他睫毛上，像星星的碎屑。

"谢谢奶奶。"陆燎原扯出个笑，"他......转学了。"

拐过街角，红薯被扔进垃圾桶。金属撞击声惊飞一群麻雀，扑棱棱的翅膀划破雨幕。陆燎原蹲在墙根，把脸埋进湿透的校服袖子——这里没人看得见，去年他和林听寒在这躲过班主任，鼻尖相距不过十厘米。

手机突然震动。是陌生号码的短信：【已到波士顿，宿舍能看到查尔斯河。地址是......】

陆燎原盯着那串地址看了很久，直到雨水模糊屏幕。指尖在回复框徘徊，最终只打出六个字：【好好留学，保重】

发送前又删掉"保重"，补上句：【我答应你妈了】

按下发送的瞬间，雷声炸响。陆燎原仰头看着铅灰色的天空，想起林听寒说过的"闪电是宇宙的裂痕"。而现在，有道更深的裂痕正从他心脏中间劈开，汩汩流出滚烫的、名为后悔的岩浆。

——

高考最后一科结束铃响起时，陆燎原在草稿纸上画了个歪歪扭烂的望远镜。走出考场时阳光刺眼，他下意识转向右侧想说"寒寒子考完了"，却只看到陌生的考生潮水般涌向校门。

"陆哥！"同班的陈默勾住他脖子，"网吧通宵？"

"不了。"陆燎原晃了晃手机，"约了人。"

他独自走到空荡荡的篮球场，从包里掏出个信封——里面是攒了半年的零花钱，和一张被揉皱又抚平的成绩单：三模总分632，年级第19名。

"看到了吗......"陆燎原对着空气说，"你说能上600的。"

篮板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阴影。去年秋天，林听寒就是站在这个位置，用粉笔在水泥地上写满公式。那些字迹早被雨水冲淡，但陆燎原仍能准确指出每个微积分符号曾经所在的位置。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程雨发来的照片：林听寒站在MIT图书馆前，穿着陌生的藏青色毛衣，手里举着块写满公式的白板。放大看，右下角藏着极小的一行字：【for L.Y.】

陆燎原的拇指摩挲着那个缩写。突然发现照片背景里有道彩虹——波士顿也在下雨吗？那个人有没有带伞？他心脏手术后的疤痕，会不会在潮湿天气隐隐作痛？

太多问题涌到嘴边，又随着呼吸咽回去。他想起答应过的事，最终只回复程雨：【帮我跟他说，A大天文系我会考上的】

发完就关机。转身时看见篮板下的野草丛里，有株蒲公英正在风中摇晃。陆燎原蹲下来轻轻一吹，那些白色小伞便四散飞去，像无数个未能兑现的承诺。

半个月后，高考成绩出来了。陆燎原坐在电脑前紧张他输入了自己的准考证号，电脑屏幕转了一圈又一圈，陆燎原的指甲嵌入了掌心的肉中，成绩单终于弹了出来：

［考生：陆燎原 总分：643 ］

考上了。陆燎原松了口气，填了高考志愿：A大天文系。

夏昭阳也同时发来了消息：“牛啊，陆哥! 这A大还真叫你考上了!你可要请我客啊，大学霸!ԅ(≖‿≖ԅ) ”

他本应该高兴的，可是总觉得身边少了什么。

——

九月开学典礼上，陆燎原作为新生代表发言。讲稿写到凌晨三点，最后一段被反复修改：【......宇宙中有种现象叫'引力弹弓'，当两颗行星擦肩而过，较小的那颗会被引力加速，飞向更远的轨道。】

台下掌声雷动。陆燎原望向礼堂穹顶，那里画着星空图，参宿七的位置镶着颗真正的蓝水晶。听说这是二十年前某位校友捐赠的，那人后来成了NASA的工程师。

"同学！"散会后有个戴圆框眼镜的女生追上来，"我是校报编辑，能采访你吗？"

她递来的名片上印着【天文社副社长 苏雯】。陆燎原盯着"天文社"三个字，突然想起去年流星雨夜，林听寒睫毛上沾着的星光。

"好啊。"他说，"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

"别登照片。"

女生露出困惑的表情，但陆燎原已经走远。秋风吹起他卫衣帽子上的抽绳——那是林听寒留下的，绳结还是当初缠在两人脖子上的那种死结。

经过校门口的奶茶店时，新推出的"波士顿风味"海报格外醒目。陆燎原买了杯，第一口就呛出眼泪——太甜了，甜得发苦，像极了那个再也没机会兑现的约定。

手机在此时亮起。是航空公司的促销短信：【秋季特惠，北京直飞波士顿......】

陆燎原把奶茶扔进垃圾桶，垃圾撞击垃圾桶的声音惊飞一群鸽子。他仰头看着那些振翅的白影融入蓝天，忽然明白一件事：有些星星注定要远行，而地面上的望远镜，终究只能默默记录它们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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