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记忆

#：第3章 上海记忆

上海国际赛车场的维修区内，周煜戴上赛车手套，耳边回荡着引擎的轰鸣声。三天前在吉隆坡的那个夜晚后，他与季临之间的每一眼对视都充满了新的含义。

"周，你还好吗？"工程师马克拍了拍他的肩膀，"心率监测显示你从昨晚开始就不太稳定。"

周煜调整了一下耳机："只是时差问题。"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红牛车队的维修区，季临正靠在赛车旁和技师说笑，阳光下他的笑容刺眼得让人无法直视。

"发布会十分钟后开始。"车队经理提醒道，"媒体都在期待你和季临的又一次'交锋'。"

周煜点点头，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自从发现那些惊人的巧合后，他几乎没合过眼。每一场梦都充斥着碎片般的记忆——雪地里的冰淇淋、刺鼻的消毒水气味、一双将他推向不同方向的手...

发布会现场闪光灯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周煜和季临分别坐在长桌两端，中间隔着其他几位车手。当记者问及马来西亚站最后那个争议性超车时，季临露出了标志性的痞笑。

"赛车就是战争，只不过我们用轮胎代替子弹。"他朝周煜眨眨眼，"有些人天生适合当将军，而有些人...更适合做敢死队。"

记者们哄笑起来，周煜却注意到季临说这话时手指在桌下无意识地敲击着某种节奏——三快两慢，正是周煜紧张时的小动作。

"周煜，你对季临的危险驾驶风格有何回应？"一位记者将话筒转向他。

周煜深吸一口气，意外地发现自己不再像往常那样愤怒："赛车不仅是速度的较量，更是技术的展示。我相信观众更愿意看到精彩的技巧而非..."他停顿了一下，对上季临饶有兴趣的目光，"而非碰碰车式的冒险。"

季临突然笑出声，那笑声真诚得让周煜心头一颤："说得好，教授。不如我们打个赌？这次上海站，如果你能守住第三个弯道的内线，我请你喝全上海最好的威士忌。"

"如果我输了呢？"周煜下意识地反问。

"那你得告诉我..."季临的眼神突然变得深邃，"你昨晚梦见了什么。"

周煜的血液瞬间冻结。他昨晚确实做了梦——梦见七岁的自己和另一个男孩被绑在冰冷的金属椅上，一群白大褂围着他们记录数据。而最可怕的是，梦中那个男孩有着季临的眼睛。

发布会结束后，周煜在媒体区拐角处被一只有力的手拉进消防通道。季临将他按在墙上，距离近得能数清彼此的睫毛。

"你梦到了，是不是？"季临的声音失去了平日的戏谑，"实验室，白大褂，还有...我们。"

周煜挣脱开来："那只是你的心理暗示。你往我脑子里灌输了那些想法。"

"不，周煜。"季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这是上海一个地址，今晚九点。如果你想知道真相，就来找我。"

没等周煜回应，季临已经消失在楼梯间，只留下那张纸在他手中微微发烫。

正赛日，阳光灼烧着赛道表面。周煜系紧头盔，从发车区第五位看向前排的季临。红灯一盏接一盏亮起，他的心跳却异常平静——仿佛某种更深的直觉接管了身体。

五盏红灯同时熄灭，二十辆赛车如离弦之箭冲出。周煜在第一个弯道就超越了两位车手，升至第三。前方，季临的红黑赛车像一道闪电划过赛道。

"保持节奏，周。"耳机里传来工程师的声音，"季临的速度比练习赛快了不少，别被他带偏了。"

但周煜的注意力被另一个声音吸引——那是他脑海中突然响起的、不属于自己的低语："第三个弯道有油渍，小心内侧。"

他猛地转向，堪堪避开一片反光的区域。就在同一时刻，前方的季临做出了一个看似鲁莽的外线超车，迫使领先的两辆车改变了路线，正好碾过那片油渍。

"你...怎么知道？"周煜喃喃自语，不确定季临是否能听见。

没有回应，只有无线电中工程师的惊呼："老天，季临刚才那个动作太危险了！"

比赛进行到第38圈，周煜已经升至第二，紧咬季临的车尾。每一次接近，他的胸口就会涌起一种奇怪的冲动——既想超越对方，又想永远保持这个距离。

最后一个弯道前，季临的赛车突然轻微晃动了一下。"右后胎开始剥落，"周煜脑中那个声音又出现了，"别靠太近。"

"周，你可以尝试超越！他的轮胎出问题了！"工程师兴奋地喊道。

周煜盯着季临的赛车，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稍稍松了油门，保持距离冲过终点线。季临第一，他第二。

领奖台上，香槟的泡沫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季临凑过来碰杯时低声说："为什么不下手？机会完美。"

周煜看着季临被汗水浸湿的鬓角："你早就知道轮胎会出问题。那个超车是为了警告其他人避开油渍。"

季临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变成了周煜从未见过的柔软："今晚九点，别迟到。"

夜色中的上海像一头璀璨的野兽。周煜按地址来到浦东一栋老旧的办公楼前，电梯早已停运，他不得不爬了十二层楼梯。顶楼走廊尽头，季临靠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

"你来了。"季临的语气像是早就确定，"准备好见鬼了吗，教授？"

铁门后是一个布满灰尘的实验室。陈旧的文件散落一地，墙上贴着泛黄的图表和照片。最引人注目的是正中央一块巨大的白板，上面密密麻麻贴满了剪报和照片——全是关于他和季临的。

"这是什么地方？"周煜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门徒计划'的上海观测站。"季临打开一台老式投影仪，墙上映出一段模糊的影像——两个约莫六岁的男孩坐在棋盘两端，一个专注地排兵布阵，另一个则直接掀翻了棋盘。

周煜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那个掀翻棋盘的男孩有着季临标志性的坏笑，而另一个...

"我们是被设计出来的，周煜。"季临的声音异常冷静，"同一个基因模板，分裂成两个极端。你是理性，我是本能。他们想看看哪一方更强大。"

投影切换到下一张照片：一群穿白大褂的人围着一张病床，床上躺着两个连接着各种管子的男孩。周煜的视线模糊了，他的膝盖突然失去力气。

季临及时扶住他："呼吸，跟着我呼吸。"他的手掌贴在周煜后背，引导着节奏，"第一次看到这些时，我吐了整整一天。"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周煜抓住季临的手臂，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因为我需要确定你能承受真相。"季临领他走向房间角落的一台电脑，"而且...我们需要彼此才能找到剩下的答案。"

电脑屏幕亮起，显示出一份加密文件。季临输入一串代码，文件解锁——里面是一份名单，最上方两个名字被红圈标记：周煜，季临。下方是一行小字："最终阶段：上海站后启动回收协议。"

"回收...是什么意思？"周煜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

季临的表情前所未有地严肃："意味着无论谁创造了我们，现在想要收回实验品了。"

突然，走廊传来脚步声。季临迅速关闭电脑，拉着周煜躲进一个储物间。透过门缝，周煜看到三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进入实验室，为首的白发老人检查了电脑后摇了摇头。

"准备B计划，"老人说，声音像生锈的齿轮，"赛事结束后立即执行。"

等脚步声完全消失，周煜才发现自己正紧紧攥着季临的手。两人手心都是冷汗，却谁都没有松开的意思。

"他们是谁？"周煜低声问。

"门徒计划'的清洁工。"季临轻轻回握，"专门负责清理失败实验品的那种。"

回酒店的路上，两人默契地保持着距离，却又不时确认对方仍在视线范围内。周煜的脑海中不断闪回那些影像，每一段都像钥匙般打开他记忆深处上锁的门。

电梯里，季临突然开口："你房间还是我房间？"

周煜抬头，对上季临疲惫却依然明亮的眼睛："什么？"

"今晚。"季临按下顶层按钮，"我不认为单独行动是个好主意。"

周煜的房间比季临想象中整洁得多，每件物品都有固定位置。他随手拿起床头的一本书——《量子纠缠与意识场理论》，书签夹在"孪生粒子超距作用"那一章。

"睡前读物？"季临挑眉。

周煜夺回书本："只是兴趣。"他犹豫了一下，"你说我们需要彼此...是什么意思？"

季临脱下外套，露出左臂上的一道新鲜擦伤——正是今天比赛中那个危险超车造成的。"帮我处理一下？"

周煜拿出医药箱，用棉签蘸取消毒水轻轻擦拭伤口。季临的肌肉在触碰下微微绷紧，皮肤温度比常人高些，散发着淡淡的赛车燃油和高级古龙水混合的气息。

"门徒计划'有个致命缺陷。"季临盯着周煜专注的侧脸，"他们分裂了同一个意识，却无法完全切断联系。就像..."

"量子纠缠。"周煜接上他的话，手指无意识地抚过伤处，"无论相隔多远，一个粒子的状态改变会立即影响另一个。"

季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感觉到了，对不对？在赛道上，在发布会上...甚至更早之前。"

周煜没有抽回手。他确实感觉到了——那种超越理性的连接，仿佛季临是他灵魂的另一半，被强行塞进不同的躯壳。

"如果我们真的...是同一个人的两部分，"周煜艰难地组织语言，"为什么他们要把我们分开？"

季临的拇指轻轻摩挲周煜的脉搏点："也许有些问题，只有对立才能解答。"

两人的距离在不知不觉中缩短，近到周煜能数清季临睫毛的阴影落在颧骨上的轨迹。就在这危险的临界点上，季临突然退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

"这里有我收集的所有资料。"他将U盘放在床头柜上，"明天赛后，无论发生什么，保护好它。"

周煜皱眉："你在交代后事？"

季临露出熟悉的痞笑，却达不到眼底："只是提前准备，教授。毕竟..."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回收协议已经启动了。"

窗外，上海的灯火依旧璀璨。周煜站在窗前，突然被一段记忆击中——七岁的他和小季临被分别带上两辆车，那个白发老人俯身对他说："记住，你们是对立的两极，永远不要试图寻找对方。"

而现在，他们不仅找到了彼此，还触碰了被禁止的真相。周煜转身想告诉季临这个新回忆，却发现对方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眉头紧锁，仿佛梦中仍在战斗。

他轻轻为季临盖上毯子，手指不经意拂过对方额前的碎发。这一刻，周煜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无论"门徒计划"的真相多么残酷，他已经无法想象没有季临的世界了。

就在他准备关灯时，窗外一个反光点引起了他的注意。对面大楼的屋顶上，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正用望远镜观察着这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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