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镜像

# 第4章 破碎的镜像

上海站颁奖晚宴的香槟气泡在杯壁上升又破碎。周煜站在宴会厅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U盘边缘，目光始终锁定在二十米外的季临身上。自从昨晚发现被监视后，他眼中的每一道阴影都暗藏威胁。

季临正被一群赞助商围着，脸上挂着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但周煜能看出他紧绷的下颌线——他们共享的不只是记忆，还有微表情。

"周先生，恭喜获得亚军。"一个陌生女声从身侧传来。周煜转头，看到一位穿着红色晚礼服的女子向他举杯，"我是《赛车世界》的记者丽莎，能占用您一分钟吗？"

周煜礼节性地抿了一口香槟："如果是关于季临的危险驾驶，我已经在发布会上说过了。"

丽莎的微笑纹丝不动："我想问的是，您是否相信双胞胎之间存在心灵感应？"

香槟杯在周煜手中微微一颤。他仔细打量这个女人——三十出头，精致的妆容，右手无名指有戴过戒指的痕迹但现在是空的，左腕上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白色疤痕。

"我没有兄弟姐妹。"周煜平静地回答。

"真奇怪。"丽莎从手包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照片，"因为我们在做赛车手童年特辑时，发现了这张照片。"

照片上是两个约莫五岁的男孩站在领奖台上，穿着相同的赛车服，举着相同的奖杯。左边的男孩笑得放肆，右边的则抿着嘴一脸严肃。照片底部印着日期：2002年5月18日。

周煜的指尖发冷。2002年，他应该是七岁，但照片上的男孩明显更小。而且他从未参加过儿童赛车比赛...至少他不记得有。

"您认出来了，对吗？"丽莎的声音降低到只有他能听见，"左边是季临，右边是您。门徒计划'第一阶段的成功案例。"

周煜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你是谁？"

丽莎迅速抽回手，将一张纸条塞进他口袋："季临有危险。晚宴结束后，他会试图引开跟踪者，别让他单独行动。一小时后，地下停车场C区见。"

没等周煜回应，丽莎已融入人群。他再看向季临的方向，发现对方正被两位穿黑西装的男子围着，表情虽然轻松，但右手在身侧做出了一个隐蔽的手势——三根手指弯曲，这是他们小时候自创的求救信号。

周煜刚要上前，耳机里突然传来车队经理的声音："周，有个紧急采访，BBC在VIP室等你。"

"现在不行。"周煜低声回应。

"赞助商要求的，关于新赛季技术调整。"经理的语气不容拒绝，"五分钟就好。"

周煜咬牙看了一眼季临，对方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五分钟后，当他匆匆赶回宴会厅时，季临和那两个黑衣人已经不见了。

"红牛车队的季临？"侍应生回答他的询问，"他说身体不适先回酒店了，那两位先生陪他一起走的。"

周煜冲出宴会厅，一边拨打季临的电话一边奔向电梯。电话响了七声后接通，但传来的不是季临的声音。

"周煜先生。"一个机械处理过的男声，"如果你想再见到你的'另一半'，按纸条上的指示做。别通知警方，别联系车队。你有一小时。"

电话挂断，周煜的拳头狠狠砸在电梯墙上。他掏出丽莎的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地址：虹口区保定路227号地下停车场C区。

一小时后，周煜独自驾车来到指定地点。保定路227号是一栋废弃的医院大楼，黑洞洞的窗口像无数双眼睛俯视着他。C区停车场几乎全黑，只有几盏应急灯发出惨绿的光。

"关掉引擎，下车。"一个声音从阴影中传来。周煜照做，立刻被两个蒙面人按在车上搜身，U盘和手机被没收。

"跟我来。"丽莎从柱子后走出，此刻她穿着战术服，红发扎成利落的马尾，"别耍花样，季临的性命取决于你的配合。"

他们乘货运电梯下到地下三层，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某种腐朽的味道，让周煜太阳穴突突直跳。走廊尽头是一间手术室，透过玻璃窗能看到季临被绑在椅子上，头低垂着，白色衬衫上沾满血迹。

周煜的血液瞬间沸腾，他冲向门口却被丽莎拦住："冷静！他们给他注射了吐真剂，正在问关于你们连接的问题。如果你现在闯进去，他们会立刻杀了他。"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周煜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不是'我们'。"丽莎压低声音，"我是国际基因伦理委员会的卧底，调查'门徒计划'二十年了。季临三年前找到我们，自愿做内应。"她快速塞给周煜一个小型耳机，"听着，他们会在问完问题后转移季临。你的任务是记住路线，然后——"

手术室门突然打开，白发老人走了出来。周煜立刻认出他就是昨晚对面楼顶的观察者，也是童年记忆里那个将他们分开的人。

"周煜。"老人微笑，仿佛在欢迎久违的学生，"或者我该叫你7号实验体？终于面对面了。"

周煜的拳头捏得咯咯响："放了季临。"

"放了他？"老人笑了，"你们俩是我们最成功的作品。知道为什么叫'门徒计划'吗？因为十二对双生子，十二门徒，只有你们俩达到了预期效果。"他凑近周煜的脸，"量子纠缠态的意识连接，多么美妙的意外发现。"

手术室里传来季临痛苦的呻吟，周煜的胸口同时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仿佛有针管刺入自己的心脏。他踉跄了一下，突然在脑海中看到一幅画面：一辆黑色厢式货车，车牌号沪A·K7421，后门有红色三角形标记。

"你感觉到了，是不是？"老人兴奋地观察着周煜的反应，"距离越近，连接越强。昨晚你们同处一室时，我们的监测仪差点爆表。"

丽莎突然插话："教授，转移车准备好了。"

"很好。"老人最后看了周煜一眼，"别担心，7号。很快你们就会团聚——在实验室的解剖台上。我们需要弄清楚这种连接的生理基础。"

他们给周煜注射了某种药物，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停车场的水泥地上，丽莎的尸体就倒在几米外，眉心一个黑洞还在冒烟。她的手指在地上用血画了一个字母"M"。

周煜跌跌撞撞地回到车上，第一件事就是拨打马克的电话："我需要你黑入交通系统，找一辆车牌沪A·K7421的黑色厢式货车，后门有红色三角标记。"

"老天，你还好吗？听起来像见了鬼。"马克的声音充满担忧。

"没时间解释！季临被绑架了，那辆车是关键。"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给我十分钟。"

周煜发动车子，在等待的时间里，那种奇怪的连接感又出现了。他闭上眼睛，看到一间移动的房间（一定是货车内部），季临被铐在金属栏杆上，嘴角流血但眼神清醒。更奇怪的是，周煜能感觉到季临正在数数——每隔七秒轻咳一声，某种密码。

马克的电话打断了这个幻象："找到了！那辆车二十五分钟前从医院出发，现在往西郊方向行驶。但周...这太奇怪了，那辆车属于莫里斯生物科技，而这家公司的创始人——"

"莫里斯教授。"周煜脱口而出，这个名字不知从哪里跳入他的脑海，"地址发我，现在！"

导航指向西郊一个工业园区，距离当前位置三十公里。周煜踩下油门，保时捷918像子弹般射入夜色。他从未这样开车过——闯红灯，逆行，急转，完全是他平时最鄙视的危险驾驶。但此刻他仿佛被季临的灵魂附体，每个动作都带着对方那种不顾一切的疯狂。

"周，你疯了吗？"马克在电话那头尖叫，"我刚收到超速警报，你在市区开到180！"

"季临教我的。"周煜一个漂移过弯，轮胎发出刺耳的尖叫，"告诉车队我明天请假。"

工业园区漆黑一片，只有最深处一栋建筑亮着灯。周煜关闭车灯悄悄接近，那辆黑色货车就停在后门。他摸到车边，听到里面传来对话声。

"...需要先做脑部扫描，教授要完整的神经图谱..."

"...另一个怎么办？监测显示连接强度还在增加..."

周煜绕到建筑侧面，发现二楼一扇窗半开着。他攀着管道爬上去，透过缝隙看到季临被固定在一台奇怪的机器上，头上贴满电极。更可怕的是，房间中央的手术台上躺着一个小型舱体，大小刚好能容纳一个人。

"准备分离程序。"莫里斯教授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出，"先提取7号的记忆图谱，然后我们就可以回收6号了。二十年等待，终于能见到完整成果。"

周煜的血液凝固了。他们不仅要杀死季临，还要提取他的记忆——也许是为了植入某个替代品中。他必须现在就行动，但面对全副武装的警卫，胜算几乎为零。

就在这时，一阵剧痛贯穿他的太阳穴，季临的意识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他看到一个通风管道的布局图，一组警卫换班时间，甚至季临被绑的椅子右侧有个松动的螺栓。这是季临通过他们的连接在传递信息！

周煜等待下一班警卫经过后，撬开窗户爬了进去。通风管道狭窄得几乎无法呼吸，但他像有内置导航般准确爬向季临所在的房间。透过通风口，他看到莫里斯正在调整那台机器。

"再坚持一下，老朋友。"周煜默念，不确定季临是否能听见，"我来了。"

当警卫转身的瞬间，周煜撬开通风板跳了下来，一记手刀放倒了最近的一个。枪声随即响起，子弹擦着他的耳朵飞过。他抓起掉落的枪还击，不是为了杀人，而是制造混乱。

"周煜！"季临虚弱的声音从机器方向传来，"红色按钮！"

周煜一个翻滚躲过扫射，扑向控制台重重拍下那个红色按钮。整栋建筑瞬间陷入黑暗，只有应急灯亮起诡异的红光。机器停止了运转，季临趁机挣脱了松动的螺栓。

"左边！"季临喊道，周煜本能地低头，一颗子弹从他头顶掠过。他回身两枪解决了那个枪手。

两人在黑暗中背靠背站立，呼吸同步，心跳同频。周煜能感觉到季临的每一个意图，就像指挥自己的肢体一样自然。当最后的警卫从两侧包抄时，他们同时行动——周煜精准射击，季临则抄起灭火器砸向另一个。

"配合不错，教授。"季临咧嘴一笑，尽管满脸是血。

"别高兴太早。"周煜拽着他向出口跑去，"莫里斯还在某处。"

他们刚冲到走廊，警报声突然大作。一个机械女声开始倒计时："自毁程序启动，五分钟内将释放神经毒气。"

"操！"季临骂道，"老家伙宁愿毁了一切也不让我们自由。"

周煜突然站住，抓住季临的肩膀："等等...我感觉到...他在楼上！西侧的办公室。"

季临皱眉："你怎么——"

"我就是知道！"周煜拉着他转向楼梯，"跟我来！"

三楼西侧的办公室门紧锁，周煜一脚踹开。莫里斯教授正往公文包里塞文件，看到他们时竟露出欣慰的笑容。

"太完美了。"老人鼓掌，"即使在追杀我，你们的同步率仍在提升。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你死定了。"季临抓起桌上的拆信刀。

"意味着你们正在融合。"莫里斯毫不畏惧，"量子纠缠态的意识最终会坍缩为一个整体。想想看，完美的赛车手——周煜的技术加上季临的直觉。"

周煜感到一阵眩晕，那个舱体的用途突然清晰："你...你想把我们合二为一？"

"不是我想，是自然规律。"莫里斯微笑，"从分离的那一刻起，你们就注定要重新融合。只是时间问题。"

建筑突然震动，远处传来爆炸声。季临抓起一叠文件塞进怀里："没时间了，走！"

莫里斯却掏出一把手枪："我不能让你们带走这些。门徒计划'必须继续。"

枪响的瞬间，周煜和季临同时扑向两侧。子弹击中了莫里斯自己的电脑，火花四溅。老人还想开第二枪，天花板突然坍塌，将他埋在下面。

他们疯狂地冲出建筑，刚跑到安全距离，整栋楼就在一连串爆炸中化为火球。热浪掀翻了两人，季临护在周煜身上，挡住了大部分冲击。

"为什么...回来找我？"季临喘着气问，嘴唇因失血而苍白，"你知道有多危险。"

周煜看着季临被火光映红的脸，突然明白了答案："因为当你被绑在那张椅子上时...我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季临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然后他笑了，那种让周煜又爱又恨的痞笑："哇哦，教授，这几乎像句情话。"

远处传来警笛声。周煜扶起季临："能走吗？"

"背着我都行，亲爱的。"季临虚弱地调侃，但没走两步就瘫在了周煜肩上。

他们跌跌撞撞地回到车上，季临在副驾驶昏了过去。周煜踩下油门，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紧紧抓住季临的手腕，仿佛这样能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递过去。

后视镜里，燃烧的建筑渐渐远去。但周煜知道，这远不是结束——莫里斯可能只是门徒计划"的冰山一角，而他和季临之间的连接正在以不可预测的方式深化。

当季临在昏迷中无意识地握紧他的手时，周煜第一次允许自己承认一个事实：无论科学如何解释这种连接，它早已超越了实验的范畴，成为了某种他无法命名却也无法割舍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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