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风带着咸腥味,卷得速写本哗哗作响。我蹲在礁石上,望着浪花里摇晃的海鸢尾幼苗,它们的花茎果然像幸村说的那样——被浪拍弯了腰,却总能弹回来,沾着的水珠在阳光下闪得像碎玻璃。
“在画‘韧性’?”他的声音混着海浪声传来,手里拎着个保温箱,“柳莲二说海边紫外线强,给你带了防晒袖套。”
我接过袖套,触感和桑原护腕的布料一模一样,内侧绣着极小的鸢尾花纹。抬头时,看见他站在浅滩里,卷起的裤脚沾着沙子,手腕上的监测贴换了防水款,边缘被海水泡得有点卷。他正低头观察海鸢尾,指尖在花茎旁比划着什么,姿势像在给网球拍线测张力。
“学长的画稿呢?”想起他约定海边写生时的画稿,“不是要画海浪和花茎的弧度吗?”
他从帆布包里翻出素描册,第一页就是片海,浪尖确实卷着鸢尾花瓣,只是花瓣里藏着个小小的秘密——画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蹲在医院的花坛边画花,旁边标着日期:“十二岁春,北海道病院”。
我的呼吸突然顿住,像被浪花呛了口。
“那时候总偷偷看你寄来的画。”他翻到下一页,是幅临摹的我的画,海鸢尾被画成了网球的颜色,“护士说,临摹喜欢的画能锻炼手的稳定性,对术后恢复好。”他指着画里歪歪扭扭的花茎,“刚开始握不住笔,线条抖得像心电图——比柳莲二记录的还乱。”
海浪涌上来,漫过他的脚踝。他突然弯腰,从水里捞起片海鸢尾花瓣,塞进我的速写本:“这个夹进去,能当书签。”花瓣上的水珠滴在纸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正好落在画的茶屋暖灯旁,像两滴重叠的泪。
写生到傍晚时,真田的电话打了过来,声音隔着海风听不太清,只听见“训练”“心率”“不准泡水”几个词。幸村应着“知道了”,挂了电话却往深海走了两步,直到浪花没过小腿才停下,回头朝我笑:“偶尔犯规一次,柳莲二不会记进档案的。”
他的笑声突然卡住,右手下意识按住胸口,眉头微蹙。我立刻站起来,却看见他迅速放松表情,弯腰捡起块贝壳递给我:“你看这纹路,像不像网球拍的线?”贝壳内侧的花纹确实和球拍线重叠的样子很像,只是沾着点他的体温,比贝壳本身凉些。
收拾画具时,我翻开他的素描册,最后一页藏着张泛黄的纸,是从旧病历上撕下来的,贴着片干枯的陆地鸢尾——和茶屋见到的折纸鸢尾是同一种。纸的边缘写着行小字:“等能跑了,就去海边找画海鸢尾的小丫头。”
“这是……”
“十二岁写的。”他把保温箱里的柠檬茶递给我,还是凉的,“那时候以为,‘能跑’是最难得的事。”他顿了顿,望着远处的渔船,“现在才知道,能和想等的人一起看海,更难得。”
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浅滩的海鸢尾丛里,像给花茎加了道隐形的支撑。我摸出速写本,在他画的小女孩旁,添了个举着折纸鸢尾的少年,旁边写着:“原来有些约定,不是被忘记了,是被小心翼翼地养着,等合适的时机开花。”
离开海边时,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个木盒子,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画纸——全是他画的海鸢尾,有的标着“风速3级时的弧度”,有的写着“适合当萤的画稿参考”,最底下那张画着我们此刻的背影,浪花在脚边开成了白色的花。
“这个送你。”他把盒子塞进我怀里,“就当……谢谢你十二岁寄来的画。”
海风突然变大,吹飞了他没拿稳的素描册。我追过去捡时,看见里面掉出张照片,是丸井拍的墙绘揭幕式——我望着他的侧脸,他低头看墙绘,阳光在我们之间织成网,照片背面是柳莲二的字迹:“光与影的角度:45度,适宜生长。”
回到学校时,森川在美术室等我,举着手机喊:“快看立海大官网!”网球部的训练照片里,幸村正在练发球,背景的记分牌上,有人用马克笔写着:“今日目标:让海鸢尾的种子晒够6小时太阳”——字迹和柳莲二数据单上的一模一样。
我把海边的画稿摊在桌上,海鸢尾的花茎旁,网球轨迹像银色的线缠绕而上。突然明白,第二卷的第一笔,该画的不是风景,是两个影子在海面上交叠的样子——一个像花茎,一个像支撑花茎的礁石,浪怎么拍,都倒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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