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湿画布上的指纹与未愈合的伤口

海边写生的第二天下起了雨，美术室的窗户被敲得噼啪响。我对着画布上的海鸢尾发怔，颜料被雨水打湿，晕成片模糊的蓝紫，像暴雨里幸村袖口渗的水渍——只是这次，画布角落多了个浅浅的指纹，沾着点医用胶布的胶痕。

“在补救‘被雨毁了的画’？”森川抱着烘干机进来，热风吹起画布的边角，“幸村学长刚才打电话来，说柳莲二学长把‘海边湿度对颜料的影响系数’发你邮箱了，还附了张他的心率图，说‘情绪稳定，适合远程指导作画’。”

我点开邮件，柳莲二的数据单像张精密的乐谱：“钴蓝颜料遇水晕染半径3cm，建议用钛白覆盖后重画；附：幸村今日晨测心率85，较昨日下降3次/分，推测与‘看到完整画稿’相关。”

画布上的指纹在热风里渐渐清晰，边缘带着点红，像被什么东西蹭过的血迹。我的心突然揪紧，想起第21章海边他被浪打湿的防水监测贴，还有那声被海浪吞没的、极轻的闷哼。

“我出去一趟。”抓起伞时，指尖在发抖。

网球部训练馆的灯亮着，雨丝被风卷进来，在地板上织成透明的网。真田正对着战术板讲解，声音比雨声还硬；丸井和仁王在擦球拍，棉花糖的碎屑粘在拍线上；而幸村坐在休息区的长椅上，右臂搭着条毛巾，左手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手腕的防水贴已经撕掉，露出片泛红的皮肤，上面有道浅浅的划痕——像被海鸢尾的刺划的。

“学长的手……”

他慌忙用毛巾盖住手臂，抬头时笑得有点僵：“刚才捡球不小心蹭到铁丝网了，小伤。”他合上笔记本，封面沾着点颜料，和我画布上的钴蓝一模一样，“你的画……没事吧？”

柳莲二突然走过来，手里拿着消毒棉签：“精市，换药。”他掀开毛巾的动作不容置疑，棉签碰到伤口时，幸村的指节猛地攥紧了笔记本，指腹泛白——和他画花茎时用力的样子如出一辙。

“其实是昨天在海边划的吧？”我盯着他的眼睛，“为了捞我的速写本。”

雨突然变大，敲得训练馆的铁皮屋顶咚咚响。他的睫毛垂下来，像被雨打湿的蝶翼：“只是不想让你辛苦画的海鸢尾泡汤。”他翻开笔记本给我看，上面是幅速描，我的速写本在浪花里打转，旁边标着“水深1.2m，流速0.5m/s”，“莲二说，救人时的心率允许短暂超过100。”

原来邮件里的“心率下降”，是因为愧疚吗？

柳莲二往伤口上涂药膏，声音没什么起伏：“海鸢尾的茎有微毒，划伤后会红肿。”他抬眼看我，镜片后的目光像在传递某种信息，“尤其是对术后体质敏感的人。”

我突然想起病历本上的“过敏体质”记录，喉咙发紧：“为什么不告诉我？”

“怕你画我的时候分心。”他从口袋里摸出颗柠檬糖，剥开糖纸塞进我手里，“就像你画海鸢尾时，眼里不能有别的东西。”他的指尖碰到我的掌心，比平时凉，“莲二说:这叫‘创作专注度保护’。”

雨停时，训练馆的门被推开，森川举着我的画布跑进来：“快看！我用吹风机救回来的！”画布上的海鸢尾重新显出轮廓，只是在花茎处，多了道流畅的线条，把晕染的颜料框成了更坚韧的形状——是幸村的笔迹，和他补墙绘时的弧度一模一样。

“他刚才打电话问‘晕染的颜料像不像海浪’，还说‘花茎要再加道支撑’。”森川挤挤眼睛，“然后就借口去洗手间，溜去美术室了。”

画布角落的指纹旁，不知何时多了片干海鸢尾花瓣，正好盖住那道疑似血迹的痕迹。我摸着花瓣，突然明白那道新增的花茎线条——不是为了补救画，是为了告诉我：有些伤口，不需要被看见，只需要被稳稳地托住。

离开训练馆时，柳莲二叫住我，递来张纸条：“这是海边的监测记录。”上面的心率曲线在某个时间点陡然升高到112，备注写着：“16:23，为捞画具入海，持续15秒”。他顿了顿，补充道：“他说，比起数据，你的画更重要。”

我把纸条夹进速写本，正好在他画的小女孩旁。暮色里，训练馆的灯映着六个人的影子，真田还在讲战术，丸井在给球拍缠新线，仁王在模仿幸村的笔迹写训练日志，柳莲二在整理数据单，而幸村站在窗边，望着美术室的方向，手臂上的毛巾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面小小的、不肯倒下的旗帜。

回到美术室，我在画布的花茎旁添了个小小的指纹，用金色颜料涂满——像把秘密藏进了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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