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肆章：再遇

次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巷子里的青石板还凝着层薄露，朱大婶推开杂货店的木门，门轴“吱呀”一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她拎着铜壶正要擦门槛，眼角余光瞥见墙角蜷缩的身影，心里“咯噔”一下。

那姑娘还在那儿。

昨日黄昏她收摊时，就见这穿黑衣的丫头靠着树根，脸色白得像宣纸，嘴角凝着暗红的血痂，怀里死死攥着柄断了鞘的锈剑。问了几句，只换来一声压抑的闷哼，再不敢多言，悄悄留了个热馒头在旁边。

此刻晨光爬上姑娘的侧脸，朱大婶才看清她眉骨处新添了道狰狞的伤口，血渍已经发黑，连带着额前的碎发都粘在皮肤上。她呼吸浅得像风中残烛，胸口起伏间，黑衣下隐约能看到渗开的深色爪印，比昨日又大了些。

“姑娘？”朱大婶放轻脚步走过去，试探着唤了声。

少女睫毛颤了颤，眼缝里透出点冷光，却没力气睁眼。朱大婶叹了口气，转身回店里取了干净的布条和伤药——那是她当家的以前跑江湖时留下的，说是能治些皮外伤。

“忍着点。”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替少女擦拭颈边的血污，指尖触到的皮肤烫得吓人。药膏抹上去时，姑娘的身子猛地一僵，喉间溢出极轻的嘶声，却硬是没再动一下。

朱大婶看在眼里，心里直叹气。这丫头身上的伤，哪是寻常磕碰？可巷子里人来人往，总不能让她一直耗在这儿。她咬咬牙，把铜壶往旁边一放：“得，你跟我进屋去，躺门板上也比在这儿吹冷风强。”

说罢不等少女回应，半扶半搀地想把人弄起来。刚使上劲，就见她忽然睁开眼，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带着股子狠劲，却又藏着掩不住的虚弱。

“钱……”她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

朱大婶手一顿，随即笑了：“钱啥钱？我这杂货店还缺你口饭吃？先把命保住再说！”她加重了手上的力气，硬是把人架了起来。少女踉跄了一下，靠在朱大婶肩上，闻到她衣襟上淡淡的酱油和花椒味，紧绷的神经竟奇异地松了一丝。

晨光越发明亮，照进杂货店的天井，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朱大婶一边走一边念叨：“你这丫头，年纪轻轻的学人家打打杀杀……”少女没应声，只是闭着眼，任由那股带着烟火气的暖意，一点点驱散身上的寒意。朱大婶把少女架进里屋时，心里就没踏实过。这丫头伤得太重，夜里烧得胡话都带着凉气，翻来覆去总往墙角缩，像是怕被人追上。

“这终究不是个办法！”朱大婶心中暗自思忖，眉头紧锁间，忽然想起了那位住在泥锁巷的少年。

李寿乾那孩子，朱大婶是看着长大的。爹娘走得早，一个人守着座破院子，却从来没偷过懒，每天天不亮就去镇上送信，见了谁都怯生生地笑，可眼里那股韧劲，比巷子里的青石板还硬。

她咬咬牙，往灶上炖了锅米汤，又把家里仅剩的几块红糖揣进兜里，关了店门往泥锁巷走。

李寿乾刚把今天的信都送完，正蹲在门槛上啃冷窝头，见朱大婶进来，赶紧站起来：“朱大婶，您找我？”

“长寿啊，婶子求你个事。”朱大婶往院里扫了眼，这破院子虽旧，倒收拾得干净，“我店里……来了个受伤的姑娘，实在没法子了，你看能不能让她在你这儿住几日？”

李寿乾愣了愣，他性子闷，平时跟人打交道都少，更别说留个陌生姑娘。可看朱大婶急得额头冒汗，他又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讷讷道：“我这院子……破得很。”

“破怕啥？能遮风挡雨就行！”朱大婶拉着他往外走，“那姑娘看着厉害，其实弱得很，你就给口饭吃，藏好了她，别让她被人撞见就行。婶子每天给你送吃的来，绝不麻烦你。”

李寿乾着，听着朱大婶的话，手里的窝头顿在半空。“藏……藏人？”

“就是上次你和婶说救你的那个，穿黑衣的姑娘。”朱大婶急道，“她受了伤，在我这儿不方便，你就容她住几日，婶子给你算工钱！”

李寿乾想起那个眼神冷冷的姑娘，眼里一闪而过的诧异。他讷讷点头：“不用工钱，让她来就行。”

朱大婶大喜过望，转身就跑回去扶那少女。到了泥锁巷，李寿乾刚掀开竹帘，就对上少女看过来的目光。那双眼睛里依旧带着警惕，却在看清是他时，明显愣了一下。

“是你。”她声音还有些哑。

李寿乾“嗯”了一声，赶紧把屋里唯一的木床收拾出来，又拿了床洗得发白的被子：“你躺这儿吧，我去柴房睡。”

少女没动，只是盯着他。少年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挠了挠头：“我……我去烧点热水？”

朱大婶在一旁打圆场：“长寿烧的水可热乎了，你赶紧躺好。”她说着把少女扶到床边，又偷偷塞给李寿乾一包伤药，“记得让她换药。”

朱大婶走后，屋里只剩两人。李寿乾蹲在灶前烧火，听着里屋没动静，偷偷抬头看了眼。那姑娘已经躺下了，背对着他，黑衣下的伤口还在渗血，把被子染出一小块深色。

他想起上次见她时，她站在他的身前，腰杆挺得笔直，像株带刺的青竹。再看现在，倒像是被风雨打蔫了的花。

“水开了。”李寿乾端着水盆进去时，少女正睁着眼看梁顶。他把水盆放在床头的矮凳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伤药递过去：“朱大婶给的。”

少女看了看药包，又看了看他，忽然道：“谢了！。”

少年脸一红：“没事，你也救过我的命呢！。”

她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蹙起眉。李寿乾赶紧退了出去，关门前，听见她轻声道：“麻烦了。”

少年站在门口，微微一愣，抬手挠了挠头，动作间透着几分憨然。片刻之后，他的嘴角悄然扬起，一抹笑意在脸上缓缓绽开，像是春风拂过湖面，带来了一丝温暖。

洞天启，仙途起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