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动

张知遇刚走到楼下，手机又震了震，是危岁欢发来的漫展详情链接，附带一句：“记得带你的相机！要给我拍九宫格！”

她唇角微扬，指尖轻巧地在屏幕上一点，回了句“知道了”。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快递盒的一角，那熟悉的唇釉色号便映入眼帘——是偏冷调的浆果红，像深秋霜染后的果实般透着几分清冽。

那次在杂志上偶然瞥见，这抹颜色便悄然刻进了心里。她刚将手机揣进兜里，身后却陡然响起程逾明急促的声音：“张知遇！等等！”

张知遇回过头，便见程逾明正扒在单元门边探头探脑，手里还捏着一只保温杯。他神情间透着几分促狭，似是怕被人瞧见又忍不住想完成任务。

“昭然让我带给你的。”

他扬了扬手中的杯子，语气随意却带着一丝暖意，“他说谢谢你送他回来。这是他妈妈熬的梨汤。”话音未落，他又轻轻颠了颠杯子，仿佛那小小的容器里盛满了某种无声的谢意。

张知遇挑眉，没接。

“不用，”她语气淡淡的，“他自己留着吧。”

“别啊，”程逾明几步跑过来，把杯子往她手里塞，“他烧糊涂了还惦记着这事儿呢，你不收他该多想了。再说了，都是邻居，客气啥？”

保温杯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温温的不烫人。张知遇捏着杯身转了半圈，忽然觉得有点意思——周昭然这副病蔫蔫还不忘示好的样子，倒是……有趣

“行吧。”她松了手，把杯子拎在手里，转身往自己单元楼走，“告诉你们班长大人，下次发烧别硬撑，摔断腿我可不管抬。”

程逾明在她身后嘿嘿笑：“知道啦！你放心，他绝对记牢了！”

回到家，张知遇随手把化妆品盒子丢在化妆台上，拆开包装便迫不及待地试了试那支唇釉。

镜中的少女唇瓣明艳动人，眼尾微微上挑，透着一股毫不掩饰的张扬与自信。她轻轻眨了眨眼，目光无意间扫过自己的发型，却忽然想到了危岁欢那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要还原赫敏的模样，得把那截利落的发尾烫出几分柔和的弧度才更加贴合角色。

此外，还得准备一支棕色染发喷雾，如此一来，在灯光下才能更显魔法学院的独特韵味。

正琢磨着，手机又响了，是江云荞发来的消息：“学姐，你今天没来学校，物理老师留的卷子好难，我有道题不会……”后面跟着个委屈的表情包。

张知遇扫了一眼，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等会儿我再发视频讲给你听。”

发送成功后，她直接把手机调成静音，转身去翻自己的摄影包。里面躺着台单反，是去年拿科技竞赛一等奖时爸妈奖励的，镜头上还沾着点上次拍星空时的灰尘。

她擦了擦镜头，忽然想起初中时给周昭然拍的那张照片——要是现在拍他烧得通红的脸，配上这台相机，应该能拍出点不一样的感觉。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压了下去。

她笑了笑，把相机塞回包里。

傍晚时，程逾明又发来消息，是张周昭然睡着的照片，配文：“烧退了点，谢啦知遇！”照片里的少年眉头舒展，侧脸在台灯下显得柔和，倒有了几分难得的乖巧。

张知遇瞥了一眼，随手点了删除。

窗外的天色悄然暗了下来，她轻轻打开电脑，屏幕随即亮起，映出物理竞赛的模拟题。然而，当指尖触碰到键盘的一瞬，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远了。

危岁欢提到的漫展悄然浮现在脑海中——赫敏的魔杖究竟该如何装饰？要不要给她配上一副圆框眼镜，更贴近那个魔法世界的形象？还有，两夜一天的行程，岚市的夜晚或许会有些凉意，得记得带件厚实些的外套。

这些问题像细碎的涟漪，在心底一点点荡漾开来。

这些琐碎的念头像气泡一样冒出来，搅得她没法专心做题。她索性关掉页面，打开购物软件，开始给危岁欢挑搭配的袜子和鞋子。

手机在桌角安静地躺着，江云荞没再发来消息，周昭然那边也没动静。张知遇勾了勾唇角，觉得这样正好——没人来打扰她琢磨给好朋友的生日惊喜，也没人来打断她难得的、属于自己的随性时光。

至于那个躺在对楼的病号，和那个还在学校里惦记着她的小学妹，暂时都被她划出了注意力范围。毕竟，比起这些带着点黏腻的牵绊，显然和危岁欢一起疯玩一场，更能让她觉得畅快。

接下来的几天，张知遇的生活重新归于平静，一切如齿轮般嵌入既定的轨道。白天，她依旧对着iPad刷着竞赛题，屏幕微光映在她的脸庞，专注而沉静。

傍晚时分，她抱着相机走上天台，将镜头对准天边那片燃烧的晚霞，仿佛每一次快门的轻响都是与自然的一场对话。偶尔，危岁欢会发来几张赫敏COS服的细节图，细腻的纹理与精致的配色总能瞬间点燃她们的讨论热情。

两人隔着屏幕，兴致勃勃地争论领结究竟该系成温莎结还是四手结，话题一开便能持续半小时之久，连语气都带着掩饰不住的认真与执拗。

周昭然这个名字，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一阵涟漪后便沉入水底。

直到周五傍晚，她去楼下超市买酸奶，刚走到冷藏柜前，就听见收银台传来熟悉的声音。

“阿姨，两袋速冻饺子。”

声音清冷如常，张知遇挑酸奶的动作微微一顿。

转过头时，恰好迎上周昭然投来的目光。他的气色似乎好了许多，苍白的脸颊已恢复了往日的白皙，只是眼下那一抹青影仍未完全褪去。额前的碎发略显短了些，露出光洁的额头，眉宇间重新浮现出熟悉的疏离感，与病中那种脆弱的模样相比，此刻的他反倒多了几分难以触及的距离。

四目相对的刹那，周昭然只是微微颔首，目光随即落回收银台上的商品。然而，那悄然泛起的薄红却从耳根蔓延开来，像是平静湖面下的一丝涟漪，隐秘而分明——唯有他自己知晓，这冷淡外表下藏着的微不可察的波澜。

张知遇收回目光，顺手拿了一盒原味酸奶，转身走向收银台。排队时，她恰好站在了周昭然身后。

收银阿姨一边扫码，一边笑眯眯地搭话：“小周，这是你同学啊？看着有点面生呢。”她的语气里透着几分熟络与好奇，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周昭然“嗯”了一声，尾音很轻，听不出情绪：“一个学校的。”

张知遇没接话，扫码付款后拎着酸奶就要走，却被周昭然叫住。

他转过身，手里捏着找零的硬币，指尖微收，语气依旧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上次，谢了。”

“举手之劳。”张知遇挑眉，视线扫过他购物篮里的退烧药盒子，“你妈还没回来？”

“下周才回。”周昭然垂眸，视线落在她拎着的酸奶盒上，沉默两秒才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程逾明说，你把梨汤拿走了。”

“喝了。”张知遇说得坦然，其实那杯梨汤被她放在冰箱里，到现在还没动过，“味道还行。”

周昭然的睫毛颤了颤，抬眼时，目光里总算多了点不易察觉的松动：“那你想吃上次那家抹茶慕斯吗？几天前你提过一次，他们出了季节限定。”

他记得。张知遇心里微顿，抬眼看向他。

少年脸上没什么表情，可那双眼睛里藏着的期待，像投入深湖的星子，藏不住的亮。

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心里记挂着，偏要装得这么冷淡。

“如果你真的要谢的话，”张知遇勾了勾唇角，语气里带了点漫不经心的狡黠，“我更喜欢黑森林。”

周昭然愣了一下，像是没料到她会直接改口。几秒钟后，他才微微颔首，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只有紧了紧的指尖暴露了情绪：“知道了。”

没有追问时间，没有说“我送过去”，就像只是记下了一件普通的事。

张知遇转身离去，步伐利落而决然。然而，当她走到超市门口时，却鬼使神差地回头一望。

那一瞬间，她看见周昭然正微微弯腰，从架子上取下一个购物袋。暖黄色的灯光洒在他的侧脸上，柔和了那平日里略显冷峻的轮廓。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一枚硬币，那硬币被指腹磨得泛出温润的光泽，在昏黄的光线下竟显得有些柔和，仿佛承载着无声的故事。

而周昭然在她转身的瞬间，也抬了头，目光追着她的背影直到门口，等那抹身影消失在拐角，才缓缓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看购物篮里的速冻饺子，忽然觉得，明天去买黑森林的话，或许该早点起床，挑个带樱桃装饰的。

另一边，张知遇刚走出超市，手机就响了。是危岁欢打来的，背景音里混着吹风机的嗡鸣。“知遇！我的头发接长一些了！你说像不像赫敏？”

“发来看看。”张知遇缓步走到单元楼门口，倚靠在墙边，指尖轻点屏幕，照片随之亮起。画面中，危岁欢正举起剪刀手，笑容明媚而生动。她那一头利落的黑色短发尽然长到肩膀长一些处，眉眼间弯出一抹俏皮的弧度，竟真有几分赫敏般的灵气，仿佛书页里走出的角色，鲜活又真实。

“还行。”张知遇勾了勾唇角，“就是少了点卷度，漫展前我给你烫个一次性的。”

挂了电话，她抬头时，恰好看见周昭然从超市里出来，手里拎着塑料袋，步伐不快不慢地往对门那栋楼走，背影挺直，依旧是那副清冷疏离的样子。

张知遇收回目光，转身进了单元楼。电梯上升时，她看着镜面里自己的倒影，忽然想起初中时，周昭然也是这样，明明会在体育课上悄悄把水放在她常坐的台阶上，却在碰面时只淡淡点头；明明会在她被罚抄时，把自己的笔记本放在她桌肚里，却在被问起时说“多出来的，没用”。

这么多年过去，这别扭的性子倒是一点没变。

电梯“叮”一声，平稳地停在了指定楼层。

张知遇迈步走出，伸手去掏钥匙时，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口袋里的手机。她下意识地拿出来，屏幕恰好亮起，映入眼帘的是与危岁欢的聊天界面。

那句话依然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带着某种无法忽视的重量：“10月20号下午三点，我在十七中门口等你！”她的目光微微一滞，心中泛起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

她笑了笑，把钥匙插进锁孔。比起猜度周昭然那藏在冷淡下的心思，显然和危岁欢的漫展之约，更值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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