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泼在玄霄山蜿蜒的石阶上,泛着青灰色的冷光,点苍派的驻地扎在半山腰的平地上,几十顶白色帐篷像散落的骨殖,在月光下透着死寂。
守夜的弟子裹紧了外袍,手里的长剑在石桌上磕出轻响,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山顶——那座被晨雾与疑云笼罩的玄霄观,此刻隐在浓黑的夜色里,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孟师兄说今晚要格外小心。”
一个年轻弟子搓着冻僵的手,呵出的白气在鼻尖散成雾,“说殷长歌那伙人说不定会狗急跳墙。”
旁边的师兄嗤笑一声,往火堆里添了块柴:“急什么?丹房外有咱们的人盯着,观里的人插翅难飞。倒是你,把剑握紧些,别像个娘们似的哆嗦——”
话音未落,火堆突然“噼啪”爆响,火星子溅在他手背上。他猛地缩回手,却见跳动的火光里,不知何时多了道影子。
那影子贴在对面的岩壁上,被月光拉得极长,像片浸了墨的纸。守夜弟子的后颈倏地发麻,握剑的手刚要抬起,就听见“嗤”的一声轻响——像是布料被利器划破,又像是骨头被生生拗断。
他的头歪向肩膀,眼球还圆睁着,喉咙里只挤出半声呜咽,鲜血便从颈间喷薄而出,溅在帐篷的白布上,晕开妖冶的红。
另一个弟子吓得魂飞魄散,长剑“哐当”掉在地上,转身要喊,却被一股冰冷的风扼住了喉咙。他看见对方的脸藏在黑布后面,只露出双眼睛——那不是人的眼睛,没有丝毫温度,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映着月光时,竟泛出淡淡的青芒。
“你是谁……”
他的声音碎在齿间,黑衣人的手已经按在他心口。五指收拢的瞬间,骨头碎裂的闷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他倒下去时,看见自己的血顺着对方的指缝往下滴,落在黑色的衣袍上,像融进了无底的深渊。
黑衣人站直身体,衣摆扫过地上的血渍,没有留下半分痕迹。他缓缓抬起右手,月光照在他掌心的兵器上——那不是剑,也不是刀,而是一柄形状古怪的镰刃,弧度像弯月,刃口泛着暗紫色的光,仿佛淬了剧毒。
帐篷里的弟子被外面的动静惊醒,第一个冲出来的刚掀开布帘,就被镰刃拦腰截断。上半身砸在火堆里,火星混着血浆溅起,剩下的半截身子还在地上抽搐,肠肚流了一地。
“敌袭!”
有人终于喊出这两个字,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点苍派弟子纷纷拔剑,白色的身影在帐篷间穿梭,剑气划破夜空,却连对方的衣角都碰不到。
黑衣人移动的速度快得诡异,像道黑色的闪电,镰刃每一次挥出,都伴随着肢体断裂的脆响。
一个弟子试图从背后偷袭,长剑刺出时,却看见黑衣人突然转过身,黑布下的眼睛盯着他,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笑。
镰刃带着风声扫来,他慌忙举剑去挡,却听见“咔嚓”一声,长剑像朽木般断成两截。镰刃没入他的胸口,从后背穿出,带出的血柱喷了后面赶来支援的师弟一脸。
“是妖法!他会妖法!”
有人崩溃地大喊,黑衣人明明在东边,眨眼间却出现在西边,镰刃划破一个女弟子的喉咙,她手里的剑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与她倒地的闷响交织在一起。
她的眼睛望着月亮,瞳孔里映着自己喷血的脖颈,到死都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动的手。
孟卿秋被外面的厮杀声惊醒时,帐篷的布帘已经被一只沾血的手掀开。他猛地拔剑,却看见门口堆着半截尸体,是他最器重的师弟,腹腔里的东西流了一地,脸上还凝固着惊恐的表情。
“什么人?”
孟卿秋的声音带着怒意,更多的却是寒意。他的剑指向门口的黑衣人,却发现对方的身影在月光下有些模糊,像随时会消散的烟。
黑衣人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镰刃。刃口的血珠滴落在地,发出“嗒嗒”的轻响,像某种催命的鼓点。孟卿秋的心跳得像擂鼓,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不是杀气,而是一种更阴森的东西,像来自地狱的寒气,冻得他指尖发麻。
他想起师父说过的话,遇到用奇形兵器、身法诡异的敌人,一定要先护住心脉。
他握紧长剑,使出点苍派的绝学“流风剑法”,剑光如网,罩向对方全身。可黑衣人只是侧身,像一片纸般飘开,镰刃反撩,带起的劲风刮得孟卿秋脸颊生疼。
“铛”的一声,剑与镰刃撞在一起,孟卿秋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手臂震得发麻,长剑险些脱手。他踉跄后退,撞在帐篷的立柱上,看见对方的镰刃上,暗紫色的光更亮了,仿佛有活物在里面蠕动。
“你到底是谁?”孟卿秋的声音有些发颤。
他杀过不少人,见过最凶残的匪徒,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杀人方式——不是为了取胜,而是为了虐杀,每一刀都精准地避开要害,让死者在极致的痛苦中死去,断口处的皮肉翻卷着,边缘泛着和镰刃一样的暗紫色。
黑衣人突然动了,不是冲孟卿秋来的,而是转身扑向旁边的帐篷,镰刃劈开布帘,里面传来几声短促的惨叫,很快归于沉寂。
孟卿秋趁机从地上爬起,刚要追上去,却看见对方抱着一个弟子的头走出来,那头颅的眼睛还圆睁着,嘴角却被利器划开,咧成一个诡异的笑容。
“疯子……你是个疯子!”
孟卿秋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挥剑刺向对方后心,却刺了个空。黑衣人像是凭空消失了,又像是融入了夜色里。
他转身四顾,只听见周围的惨叫声越来越稀疏,最后只剩下自己的喘息声,和风吹过帐篷的“哗啦啦”的响。
他跌跌撞撞地跑出帐篷,脚下不知踢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是半截手臂,手指还在微微抽搐。
月光下,整个驻地已经变成了修罗场——白色的帐篷被染成红色,地上堆满了残缺不全的尸体,有的脑袋滚在火堆边,头发被烧得焦黑;有的四肢被拧成麻花状,像怪异的雕塑;还有的被开膛破肚,内脏挂在帐篷的支架上,随着风轻轻摇晃。
血腥味浓得化不开,混着内脏的腥臭味,往鼻腔里钻,让人几欲作呕。孟卿秋扶着一根烧焦的木柱,胃里一阵翻腾,刚弯下腰,就看见不远处的黑影。
黑衣人站在尸体堆里,镰刃扛在肩上,暗紫色的刃口在月光下闪着光。他似乎在欣赏自己的杰作,微微歪着头,黑布下的眼睛扫过满地的碎尸,动作像在打量艺术品。
“我杀了你!”
孟卿秋红了眼,提剑冲过去。他的剑法乱了章法,只剩下疯狂的劈砍,每一剑都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黑衣人不闪不避,镰刃挥出,轻易地格开他的剑,顺势划破了他的手臂。
血珠渗出来,落在地上,孟卿秋却感觉不到疼。他只知道,这些死去的弟子,有的是跟他一起长大的发小,有的是刚入门的师弟师妹,几个时辰前还在跟他说笑,现在却变成了地上的碎块。
“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嘶吼着,剑招越来越乱,黑衣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镰刃抵住他的喉咙。
孟卿秋能感觉到那冰冷的刃口,还有对方指腹上粗糙的茧——那不是练兵器磨出来的,更像是常年握某种重物留下的痕迹。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三宗四派的人被厮杀声引来,火把的光越来越近,照亮了满地的尸体,也照亮了站在尸体堆里的两个人——一脸惊愕与不可思议的孟卿秋,而不远处,唐斩正提着断水刀,站在一片血泊里,鞋底沾着碎肉和脑浆。
他是来找玄霄道长的,沿着后山的乱葬岗一路寻来,刚走到半山腰,就听见前面传来惨叫,赶过来时,只看到满地的尸体和那个黑衣人。
他拔刀想要阻拦,对方却像察觉到什么,突然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密林里,只留下他站在这片狼藉之中。
“是他!”
有人指着唐斩,声音因恐惧而变调,“是唐斩!他杀了点苍派的人!”
火把的光照在唐斩的脸上,他的断水刀上还沾着血——是刚才试图拦住黑衣人时,不小心蹭到的。他看着周围愤怒又恐惧的脸,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孟卿秋突然推开黑衣人的手,捂着流血的手臂后退几步,指着唐斩,声音嘶哑:“是他……是他干的!他为了掩护玄霄观的凶手,想灭我点苍派满门!”
他的目光扫过满地的尸体,眼泪混着血水流下来:“你们都看到了!他的刀上有血!他就站在这里!不是他是谁?!”
“唐斩,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浩然宗掌门的声音带着沉痛,“我们信你,给你三天时间,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青城派门主拔出剑,剑尖直指唐斩:“怪不得你要护着玄霄观,原来你们是一伙的!杀了这么多点苍派弟子,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唐斩看着地上那些被砍成碎片的尸体,胃里一阵翻腾。他见过血腥的场面,却没见过如此残忍的屠杀——这根本不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更像是野兽的行径。可他现在浑身是嘴也说不清,黑衣人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成了唯一的“凶手”。
“不是我。”
唐斩的声音很沉,握着断水刀的手紧了紧,“有个黑衣人,他用的是镰刃,身法诡异,刚刚跑了……”
“跑了?”
孟卿秋冷笑,捂着手臂一步步走近,“你说跑了就跑了?唐斩,你当我们是傻子吗?除了你,谁有这么快的速度,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杀了我点苍派三十多人?”
他突然指向唐斩的刀:“你的断水刀是宽刃,那些尸体上的伤口……虽然形状不同,但力度和速度,只有你能做到!”
人群里响起附和声,有人举着火把往前逼近,火光映在他们愤怒的脸上,像要把唐斩生吞活剥。
“把他拿下!”有人喊道。
“为点苍派的弟子报仇!”
唐斩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看着孟卿秋,突然发现他的眼神里除了悲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这个发现让他心头一沉——事情,比他想的还要复杂。
月光被乌云遮住,山风卷着血腥味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唐斩握紧断水刀,刀身在火把的映照下,泛着冰冷的光。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和玄霄观,都彻底掉进了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里,而那个消失在密林里的黑衣人,像个幽灵,在暗处冷笑,看着这场愈演愈烈的闹剧。
第一楼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