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你与我的誓言

意识在那毫无声响的宇宙中，颤动感受着眼前一切景象皆被撕裂。我们于那无穷的星云之中，于那闪烁的星辰之外。

我朝着眼前的存在挥动着拳头，感受着眼前的存在向我挥动着长剑，感受着眼前那同样无比残缺的灵魂，感受着眼前的存在深埋于意识底层的记忆……

而最终，画面定格在了一扇彩窗前，炉火于身后噼啪作响，而面前则是一个苍老的身披甲胄的健硕身影。

“你是何人？”

那老者向视线中的16岁的史蒂芬问到。

而同时，现在的史蒂芬于空间中消失，闪过了我对其爆出的寒气射流。径直向我刺来。而我则是将脚底空间扭曲作为支点跳离开来。

“我是上帝的剑与盾，是基督教义的践行者。”

这是16岁的史蒂芬的声音，说完之时，记忆突然停滞，而史蒂芬也闪身来到了我的面前，现在的身影与他当时的记忆重合，如同他在问我一般。

“……我是阿尔萨斯·洛林。”

随后，记忆再次放送，第二个问题也随那老者的口中说出。

“你为何而战？”

“为守护无辜者的眼泪，为捍卫真理的疆界，为让上帝的荣光照亮黑暗之地。”

史蒂芬的话语应声回答，但提问的对象并不是他，记忆再次停滞，他在等待着我的回答，而史蒂芬同时也用大剑刺穿了我。

“为了归那虚无缥缈的乡，远离一切。”

而得到这个答案时，他那握着剑柄的手猛然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不是将我推开，而是狠狠地将贯穿我的剑更深地摁了下去，如流星般向着某个地方以几乎超越光速的速度滑动。

而终点，是4.5亿公里外的，一颗狂暴的、直径百万公里的等离子熔炉的恒星。

而几乎是一瞬之间，他将我砸进了这颗太阳的核心。

没有声音。只有纯粹到能将一切直接气化的光和热。密度高到无法想象的电浆如同粘稠的液态法则，从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间隙狂暴地涌入、挤压、撕裂。视野被彻底剥夺，只剩下无边无际、永恒燃烧的白炽。而时间也同样失去了刻度，每一刹那都如同在熔岩地狱中被煅烧亿万年的酷刑。

这使得我的身体想要让我尖叫，但是意志还是将其压了下来，使我继续回答了那个问题。

“也同时为了守护被我给予求生希望的人！”

回答完成后，我一拳将他的剑于身体之中轰断，随后扯出体外，看着其存在在这高温地狱之中分解。随后再次开始尝试将空间扭曲，但是立刻被史蒂芬单手抓住脖颈像那恒星的最深处摁住，而我亦感觉到有什么比这颗恒星更为庞大的存在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与宇宙之中向此牵引，且同时下一个问题随之而来。

“你面对对你毫无威胁的敌人，你会选择宽恕还是杀戮？”

“……”

那无数名废土游民的脸于意识之中微微浮现。

“我并不清楚。”

记忆中的史蒂芬并未作答，我的心声便率先吐露。

而我也看见了那牵引而来的究竟是何事物。

七颗处于壮年期、体积庞大、燃烧着恐怖蓝色火焰的蓝巨星，被他以和维西几乎完全相同的空间扭曲能力，强行从宇宙深空的各处牵引而来。它们的轨道被扭曲，如同七颗被激怒的蓝色恶魔，拖着横跨数光年的炽热星冕尾迹，裹挟着足以吹散星系的恒星风，朝着我们所在的太阳核心轰然撞来……

而16岁的史蒂芬也说出了一句话。

“Numquam ignoscam.”

永不原谅。

随之，那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记忆中的史蒂芬的脸被扇到一边，嘴角的伤口破裂，一道血痕在此落下。

而一颗蓝巨星已然携带着狂暴的星冕物质如同长枪般，狠狠碾过太阳的外层。难以想象的冲击波将整个太阳变成亿万里高的等离子怒涛，将我和史蒂芬如同尘埃般狠狠抛飞，再吸入那蓝色巨人的引力之中。重组中的身体直接面临崩溃，被狂暴的能量流冲击得几乎涣散。

但是意识却响起了那老者的声音。

“你应该知道那不是你应该说出来的。”

……是啊。

“若我能去宽恕，我必然会去宽恕。”

“宽恕是上帝赐予我的最高权力。当敌人放下武器时，他们已不再是敌人，而是需要救赎的灵魂。我的剑会变为十字架，引领他们走向光明。”

我几乎是与史蒂芬同时回答，那记忆中的老者这才叹了口气缓缓坐回了他原本的位置。

第二颗蓝巨星也随之撞入，两颗恒星的物质开始疯狂混合、反应，爆发出伽马射线暴级别的死亡喷流。史蒂芬的铠甲在喷流中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但他依旧掐着我挺立于风暴之中。

下一个问题也随之而来。

“你是否依然想要保持你灵魂的高尚？”

“若灵魂堕落，胜利将比失败更可怕。”

“我无比之想。”

身体极速自愈，但寒气与新长出的肉体在这些恒星爆发融合的过程中被瞬间蒸发，第三颗、第四颗蓝巨星接连撞击，其融合的产物像一个被撑爆的气球，体积疯狂膨胀，内部压力飙升到临界点。我的身体无比清楚的感觉到，一场可以席卷上百亿公里的超新星爆发正在酝酿。

而接下来两个问题接连从那老者口中问出。

“你是否有崇高的理想？你如何描述你的理想？”

史蒂芬的身影在狂暴的能量洪流中如同礁石，在接连承受了四颗蓝巨星后披风已经被焚烧干净，其盔甲之上扩散的淡蓝色的波纹如同漩涡般翻涌，撕裂，但其依旧屹立不倒。而其的回应，则是一段无比稚嫩的记忆。

“我的理想是建立上帝之城的地上投影……”

这是……其母亲的话语。她美丽，温柔的轻轻抱着还是儿童的史蒂芬，轻柔的说道：“那里没有强权欺凌弱者，没有谎言掩盖真理，没有仇恨撕裂人心……”

……并不需要我的回答，也不需要他的回答，这个理想不是我的，亦不是他的，但是他选择了继承，并且将这记忆展现于我。

随即，便是第五颗蓝巨星的挤压与冲击。

“若是理想与现实发生冲突，你会如何去做？”

“我会接受，并且——”

“不放弃理想的天国，也不逃避现实的荆棘。”

“你是否会为了理想去战胜不可战胜之物？”

“我会以我的全力将它穿透。”

“我会以我的信仰将它穿透。”

当第七颗蓝巨星裹挟着最终极的毁灭光辉，即将完成这点燃超新星的终末仪式时——

“你是否宣誓如此？”

“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起誓：

我的剑将永远指向不义，

我的盾将永远庇护弱小，

我的心将永远追寻光明。

即使世界沉入黑暗，

我的灵魂也要为此践行到最后一刻。”

“我宣誓如此。”

同时，某样东西碎了。

是困惑？是枷锁？

如同包裹核心的陈旧外壳，在恒星级的高温高压下终于剥落殆尽。

剩下的，只是冰冷的、燃烧的、无比纯粹的——意志。

面对那第七颗灭世蓝星的终极冲击，我不再躲闪，不再提防。

我张开了双臂，

不是拥抱毁灭。

而是……似乎是……拥抱了那难以形容的顿悟。

身躯逐渐修复，被那恒星风吹飞的血肉逐渐于身体上收拢。体内那如同黑洞般的某种本能，不再被压制，不再被恐惧，被意志引导着，以前所未有的规模和精度，随后爆发！

一个无形的、扭曲了时空的漩涡，以我为中心骤然形成。

七颗蓝巨星那毁天灭地的能量洪流，如同百川归海，被这漩涡疯狂地吞噬、抽离。奔涌的蓝色烈焰在接触漩涡边缘的瞬间，速度骤降，光芒黯淡，炽热的等离子体在绝对零度般的极寒侵蚀下，发出无声的悲鸣，迅速凝结成巨大、瑰丽、却又死寂的深蓝色晶体结构。

而随后整个宇宙的空间都在类似钟楼轰动的庄严声音中开始了碎裂，扭曲，逐渐消散……陷入了寂静。

而下一刻，伴随着那片漆黑的寂静也开始了破碎，我与他一同摔回了那熟悉的大地。周围依旧飘洒着熟悉的寒气，景色依旧是熟悉的万亿恶魂所形成的冰雕。

而我们也几乎是同时爬起，跪坐于地上，我大口呼吸着已然阔别已久的氧气，而身体适应真空后又突然回到大气圈内的不适感也同时袭来。

先是几处地方被高压崩的直接裂开，随后内脏同样如此，使我疯狂的咳着血。

而坐在我对面的史蒂芬，其庞大的身躯却一动不动。

一阵寒风袭来，带着辐射尘的味道。

我停止了咳嗽，平静了下来，也同样安静的看着他。

看着他上半身的铠甲应声碎裂。

看着他垂垂老矣被改造成畸形的，干燥的，瘦骨如柴的躯体化为尘土，随风而去。

看着他已然被改造过的头颅，那被暴露在外的大脑之下，那苍老但却依旧不失凌厉的脸庞……露出了一抹微笑，随后彻底的化为了灰烬。

只留下了疲倦的我为他送了最后一行。

但在那之后，我依然挣扎着站起了身。

因为这场战斗依旧不会由此停下。

如我所想，我的左臂再次被一阵激光射断……啊，是里尔，他全身的铠甲已经破破烂烂，而附着的人造肌肉也冻伤的完全无法运作。现在驱动着他的，仅仅只是那银色经络给予其的指令。

而我则是闪身，看着他渴求解脱的灵魂，抱住他的脖颈，随后……

“咔嚓！”

无头的巨人之躯倒在了地上，而我则是感觉到意识愈发的疲倦。怀抱着里尔的头，眼睛逐渐迷离。

但是随后，艾莉娅声音从我的左耳发出。

“洛林先生！洛林先生！您现在怎么样？！还活着吗？！”

“……好吵，还活着，结束了……这东西居然还没坏吗？以及你们还活着啊……”

还未说完，意识于此彻底丧失，双眼陷入了彻底的漆黑，昏迷在了这片怀念却又陌生的大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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