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6)

沈暮言被“护送”进重症监护室外的家属观察区。

巨大的玻璃墙后，沈正宏躺在维生设备的包围中，身上插满管子，面色灰败，只有仪器上微弱起伏的绿线证明生命的存在。

沈浩然紧贴在观察窗前，肩膀耸动，发出压抑的啜泣，将一个忧心如焚的孝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几位董事会元老肃立其后，面色凝重。

“爸……”沈暮言喉头滚动，声音嘶哑。

他看着父亲被病痛摧残的脸庞，一种混杂着悲凉、愤怒与深重无力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搅。父亲一生铁腕，将沈氏打造成商业帝国，却对家族内部的裂痕视而不见，最终引火烧身。而他自己，这个父亲倾力培养的继承人，竟也成了这场阴谋首当其冲的祭品。

林晚晴站在角落，手里拿着一份新的医疗报告，身影被惨白的灯光拉得很长，显得异常单薄疏离。他的目光似乎落在沈董身上，又似乎穿透了玻璃，落在虚无的某处。沈暮言眼角余光扫过他，心如刀绞。那侧颈的银链在冷光下偶尔一闪，刺得沈暮言眼睛生疼——那是他亲手挑的链子，林晚晴曾说那是“栓住土豪小弟的狗链”，笑得没心没肺。

“暮言，”一位白发苍苍的董事，王老，沈董多年的老友，终于开口，声音沉重，“公司现在群龙无首，外面风言风语，股价暴跌。浩然第一时间封锁消息，组织了危机应对小组，暂时稳住了局面。但你这事……影响太坏。”他浑浊的眼睛看向沈暮言，带着审视和痛惜，“董事会需要你一个明确的解释，也需要一个交代。在那之前，为了公司稳定，也为了避嫌，恐怕……你得暂时休息。”

“休息？”沈暮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毫无温度的讽笑，“王老的意思是，软禁？”

“是保护！”沈浩然猛地转过身，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异常锐利，“哥，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吗？张副总伪造签名？那笔迹鉴定专家就在外面！林顾问手上的授权记录铁证如山！还有那笔神秘消失的20亿，最终流向的离岸账户，关联的受益人信息指向的是你！爸就是看到这些才……”他声音哽咽，恰到好处地停顿，将矛头再次狠狠刺向沈暮言，“爸现在这样，你还要让公司彻底垮掉吗？”

沈暮言的心猛地一沉。

沈浩然的反击如此迅速周密，连离岸账户的线索都“安排”好了。这绝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一场预谋已久的绞杀。他看向林晚晴：“林顾问，离岸账户的‘铁证’，也是你‘中立’调查的结果？”

林晚晴抬起眼，那双曾盛满星光的眸子此刻平静无波，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泉。

“沈先生，所有证据链清晰完整，经得起法律检验。我的职责是确保程序的合法和证据的真实性。”他顿了顿，声音毫无起伏，“至于账户受益人信息，技术部门正在追查源头，但目前指向明确。”

“好一个‘指向明确’！”沈暮言几乎要冷笑出声，胸中翻涌的怒火几乎冲破理智的堤坝。

他死死盯着林晚晴，试图从那冰封的面具下找到一丝裂痕。但林晚晴的目光只是平静地迎上来，没有丝毫闪躲，也没有丝毫温度。这种彻底的、冰冷的“职业”，比任何愤怒的指责都更让沈暮言心寒。

“带沈总去休息。”沈浩然不再看沈暮言，对旁边的两个保镖吩咐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胜利者姿态，“安排顶楼的VIP套房，好好照顾，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打扰大哥‘静养’。”

保镖上前，动作看似客气实则强硬地架住了沈暮言的胳膊。沈暮言没有挣扎，只是深深看了一眼玻璃窗内生死未卜的父亲，又扫过林晚晴那毫无波澜的脸，最后将冰冷的目光钉在沈浩然身上。

“沈浩然，”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淬炼过的寒意，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这位置，你坐上去，就再也下不来了。好自为之。”

沈浩然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随即被更深的“痛心”掩盖。沈暮言不再言语，任由保镖将他带离这片弥漫着消毒水味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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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楼的VIP套房奢华依旧，巨大的落地窗俯瞰着半个城市的繁华夜景。

但此刻，这更像一个精致的牢笼。

——门口站着两个面无表情的保镖，套房内所有通讯设备被移除，网络信号被屏蔽得干干净净。

绝对的寂静。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搏动的声音，如同擂鼓。

沈暮言背对着门，站在落地窗前，城市的霓虹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明明灭灭。他缓缓摊开一直紧握的左手。

一张被汗水微微浸湿的纸条静静躺在掌心，正面是打印体的冰冷数字和字母组合:

**C7-23-8-15**。

他小心翼翼地将纸条翻过来。

在明亮的灯光下，背面铅笔的痕迹更清晰了。

那个扭曲的“SOS”标记，线条带着一种熟悉的仓促感，正是林晚晴的笔迹！标记下方，还有一行用同样铅笔写下的、几乎与纸张纹路融为一体的极微小字迹：

“信我。父安。账在‘影’。”

七个字，像七道惊雷劈入沈暮言混乱的脑海！

“信我”——林晚晴在向他传递忠诚的信号！

“父安”——父亲暂时安全？还是指真正的账目安全？

“账在‘影’”——那消失的20亿在“影”？

“影”是什么？一个代号？一个地方？一个系统？

巨大的冲击过后，是更加汹涌的疑虑和冰冷的寒意。这纸条是如何传递出来的？在沈浩然严密的监控下，林晚晴冒险传递信息，意味着他处境极其危险！这是破局的唯一希望？还是沈浩然和林晚晴联手设下的另一个更精妙的圈套？让他这个困兽，主动踏入更致命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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