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高烧

医疗翼的灯光在深夜依然亮着。

阿斯特莉亚·塞尔温的梦境是一片苍白的雪原。

她梦见自己站在塞尔温庄园的冬园里，十二月的雪落在她肩头，却并不融化。冰晶顺着她的银发滑下，像一串细碎的星辰。远处，母亲的身影若隐若现，长裙曳地，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浅浅的足迹。

"莉亚。"母亲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时间到了。"

她伸手想抓住那片飘动的裙角，却只握住一把冰冷的雪。

——然后她醒了。

医疗翼的天花板在视线中缓慢聚焦，耳边是壁炉柴火轻微的噼啪声。窗外正下着今年的第一场雪，细碎的雪花拍打着玻璃，像某种无声的絮语。

"你终于醒了。"

一个冷冽的女声从床边传来。阿斯特莉亚微微偏头，纳西莎·布莱克正坐在扶手椅中，金发一丝不苟地盘起，蓝灰色的眼睛像结冰的湖面。她手里捧着一本《纯血统谱系》，指尖轻轻敲击着烫金的书脊。

"纳西莎。"阿斯特莉亚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怎么在这里？"

"两天？"

"高烧四十一度，魔力波动异常，还伴有间歇性魔法暴动。"纳西莎的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斯拉格霍恩教授差点以为你要变成一只默默然。"

阿斯特莉亚轻轻按住太阳穴。她的记忆断断续续——周日霍格莫德日的约定、斯莱特林地窖的争吵、埃弗里那群人阴冷的笑声，然后是突如其来的眩晕，像有人抽走了她全部的力气。

"谁送我来的？"

"诺特。"纳西莎的嘴角微微绷紧，"他在走廊上发现你的时候，你正在用古代魔文写满整面墙。"

仿佛读懂了她的想法，纳西莎轻声道："放心，他看不懂那些符文。不过——"她顿了顿，"他坚持要亲自'照看'你。"

话音刚落，医疗翼的门被猛地推开。

瑞柏尔·诺特大步走进来，黑色长袍上沾着未化的雪粒。他很高，骨架宽大，灰白的头发乱蓬蓬地支棱着，像头刚从雪地里归来的狼。

"啊，我们的阿斯特莉亚醒了。"他的声音沙哑而愉悦，浅色的眼珠在昏暗的医疗翼里泛着野兽般的光泽。

纳西莎立刻站了起来，姿态优雅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警告："诺特，庞弗雷夫人说过——"

"——不许打扰病人，我知道。"诺特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但我只是来送东西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银盒，盒盖上雕刻着缠绕的荆棘与玫瑰——诺特家族的家徽。阿斯特莉亚没有伸手去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打开看看。"诺特将盒子放在床头柜上，手指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水杯边缘，"我特意为你调的药剂。"

纳西莎的魔杖已经滑入掌心："诺特，塞尔温不需要你的——"

"月长石、独角兽毛、雪绒草汁液。"诺特漫不经心地列举着成分，"全都是舒缓魔力暴动的上等材料。怎么，布莱克家的小公主连这点常识都没有？"

阿斯特莉亚终于开口："谢谢，但我不需要。"

诺特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变得更加危险："真是伤人啊，塞尔温。"他俯身，阴影笼罩着她的病床，"我可是守了你一整夜。"

他的气息里带着某种辛辣的草药味，混合着雪天的冷冽，让阿斯特莉亚想起禁林深处的狼群。她微微后仰，拉开距离："那我更该感谢你的好意了。"

诺特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大笑起来："你总是这样，是不是？"他直起身，长袍在空气中划出凌厉的弧度，"用最礼貌的语气说最冷漠的话。"

纳西莎的魔杖尖端已经泛起微光："诺特，够了。"

"别紧张，布莱克。"诺特懒洋洋地后退两步，"我只是来确认我们的'小玫瑰'没有受损。"他的目光在阿斯特莉亚颈间的绿宝石吊坠上停留了一瞬，"毕竟，塞尔温家的血脉可不多了。"

门再次被推开，庞弗雷夫人端着一托盘药剂走了进来。

"诺特先生！"她厉声道，"我说过不许——"

"这就走，夫人。"诺特行了个夸张的礼，转身前最后看了阿斯特莉亚一眼，"我们晚宴见，阿斯特莉亚。"

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后，医疗翼的空气似乎才重新流动起来。

夜幕降临后，阿斯特莉亚的高烧又开始了。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床单上，像一条银色的河流。她蜷缩在被子下，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绿宝石吊坠在胸前发烫，仿佛要灼穿她的皮肤。

"阿斯特莉亚。"

有人轻轻握住她的手。阿斯特莉亚艰难地睁开眼，纳西莎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她不知何时散开了金发，发丝像融化的黄金般垂落在肩头。

"喝下去。"纳西莎扶起她，将一杯温热的药水递到她唇边，"能缓解魔力暴动。"

药水带着薄荷和柠檬的清香，阿斯特莉亚小口啜饮着，感觉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暂时压下了体内的灼烧感。

"为什么帮我？"她轻声问。

纳西莎沉默了一会儿，手指轻轻梳理着她汗湿的银发："因为你让我想起了安多米达。"

阿斯特莉亚微微一怔。安多米达·布莱克，纳西莎的姐姐，因为嫁给麻瓜出身者而被家族除名。

"她也总是发烧。"纳西莎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小时候，我会偷偷给她送冰镇的柠檬雪宝。"

月光在两人之间流淌，纳西莎的蓝眼睛在暗处泛着微光。阿斯特莉亚突然意识到，这是纳西莎第一次在她面前展现脆弱。

"诺特说的'晚宴'是什么？"她转移了话题。

纳西莎的表情重新变得冷峻："斯拉格霍恩的圣诞晚宴。他邀请了所有纯血统家族的继承人。"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诺特最近很活跃，他在拉拢人心。"

阿斯特莉亚望向窗外。雪已经停了，禁林的树梢上挂着一轮苍白的月亮。

"他在试探我。"她低声说。

"不只是你。"纳西莎的声音冷了下来，"他在找盟友——为了即将到来的'选择'。"

两人陷入沉默。壁炉的火光在纳西莎的金发上跳跃，投下变幻莫测的阴影。

突然，窗户传来轻微的敲击声。

纳西莎警觉地转身，魔杖直指声源——一只银色的纸鹤正用喙轻轻啄着玻璃。

阿斯特莉亚认出了那个折纸风格。

"是西里斯。"她轻声说

纳西莎的表情变得复杂。她起身开窗，纸鹤立刻飞了进来，在阿斯特莉亚面前展开成一张信笺。上面只有一行潦草的字迹：

"周日失约的人要罚三杯黄油啤酒。"

纸角还画了个歪歪扭翘的狗头。

纳西莎冷笑一声："他还是这么幼稚。"

阿斯特莉亚却轻轻折起信纸，没有说些什么。

月光静静地笼罩着医疗翼，雪又开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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