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被墨水泡透的棉絮,沉甸甸地压下来。赤雾在昏暗中翻涌,将远处的路灯晕染成一团团模糊的光晕,勉强照亮脚下坑洼不平的地面。
任笙跟着邵初砚沿着围栏内侧巡逻,每一步都踩在碎石和不明碎屑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他的呼吸放得很轻,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着周围的动静——腐狼撞在铁丝网上的闷响,风卷着赤雾掠过耳畔的呜咽,还有更远处,偶尔传来变异生物尖利的嘶吼,像玻璃被硬生生撕裂。
“把夜视镜戴上。”邵初砚忽然停下脚步,从背包里摸出一个黑色的玩意儿丢过来。
任笙抬手接住,冰凉的塑料外壳触到掌心,他低头看了看,这是个简易款的夜视镜,镜身有处明显的裂痕,大概是从废弃的军警物资里翻出来的。
他笨拙地往头上套,带子勒得太阳穴有点疼,视野里的世界瞬间变成了泛着绿光的模样,赤雾在这种光线下呈现出诡异的灰紫色,远处腐狼的轮廓也清晰了许多,连它们嘴角滴落的涎水都看得一清二楚。
“调焦距。”邵初砚的声音在绿光里显得有些失真,他自己也戴上了一副,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看到西南角那堆废弃集装箱了吗?那里是盲区,我们重点守那边。”
任笙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然看到几十米外堆着三四个锈迹斑斑的集装箱,像座矮矮的堡垒,铁丝网围栏在那片区域向内凹进去一块,形成一个天然的死角。他点点头,握紧了手里的短刀,指腹蹭过冰凉的刀刃,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他们沿着围栏慢慢挪动,脚步踩在沙砾上几乎没声。邵初砚走在外侧,离铁丝网更近,消防斧被他随意地扛在肩上,却始终保持着随时能挥砍的姿态。任笙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眼睛警惕地扫视着集装箱周围的阴影,那些地方深得像能吞掉光线的黑洞,总让他想起梦里的黑暗。
“邵初砚,”他忍不住低声开口,声音在寂静里有点发飘,“你说……那些东西晚上会不会更活跃?”
“嗯。”邵初砚的视线没离开过前方,“赤雾里的辐射在夜间会变强,它们受影响更大,也更狂躁。”
任笙抿了抿唇,没再说话。他知道邵初砚说的是实话,这半个月里,他们见过太多因为夜间放松警惕而丧命的人。
有人只是想趁着夜色出去找口水喝,结果被潜伏在暗处的变异蟑螂拖进了下水道;有人守在围栏边打盹,第二天就只剩下一摊浸在血泊里的衣服。
恐惧像藤蔓,悄无声息地缠上心脏。他又想起那个梦,那个声音说他逃不掉……是指这些怪物?还是指这场没完没了的灾难?或者………是别的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的“沙沙”声从集装箱后面传来。
任笙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他猛地攥紧短刀,呼吸都忘了。邵初砚比他更快,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时就侧身挡在了他面前,消防斧从肩上滑到手里,斧刃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着冷冽的光。
“别动。”邵初砚的声音压得极低,像一块浸了冰的石头。
两人屏住呼吸,盯着集装箱投下的阴影。那“沙沙”声还在继续,越来越近,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拖着走,伴随着细碎的摩擦声。任笙的心跳几乎要冲破喉咙,他能感觉到邵初砚后背紧绷的肌肉,像一张拉满的弓。
阴影里缓缓爬出一个东西。
那东西大概有半人高,身形佝偻,皮肤是青灰色的,像泡发的尸体,四肢扭曲得不成样子,手指却长得异常,指甲又黑又尖,拖在地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它没有眼睛,脸上只有一个黑洞洞的嘴,正一张一合地吞吐着涎水,发出嗬嗬的声音。
是“蚀骨者”。
任笙的胃里一阵翻滚。这东西比腐狼更难缠,它们速度不快,但指甲上带着剧毒,被划到一口就会肌肉溃烂,而且最喜欢躲在暗处偷袭。
蚀骨者似乎闻到了活人的气息,黑洞洞的嘴猛地张大,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然后朝着他们扑了过来!
“小心!”邵初砚低喝一声,猛地侧身避开扑来的利爪,同时手里的消防斧带着风声劈了下去!
“哐当”一声脆响,斧刃劈在蚀骨者的肩膀上,却没完全砍断,只陷进去一半。蚀骨者发出一声更凄厉的嘶鸣,扭曲的手臂猛地挥向邵初砚的脸,指甲几乎要擦着他的鼻尖划过。
邵初砚迅速后撤,抬脚狠狠踹在蚀骨者的胸口。那东西被踹得踉跄后退,撞在集装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青灰色的皮肤上裂开一道口子,流出粘稠的墨绿色液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任笙,绕到它身后!”邵初砚的声音带着喘息,却异常冷静。
任笙回过神,握紧短刀冲了过去。他记得邵初砚教过他,蚀骨者的后颈是弱点,那里的皮肤相对脆弱。他绕到蚀骨者身后时,那东西正被邵初砚吸引着注意力,挥舞着利爪疯狂地扑咬。
任笙深吸一口气,看准时机,猛地跃起,将全身力气都灌注在握着短刀的右手上,狠狠刺向蚀骨者的后颈!
刀刃没入的瞬间,蚀骨者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墨绿色的液体喷溅出来,溅了任笙一胳膊。他赶紧抽回刀,踉跄着后退,心脏狂跳不止。
蚀骨者抽搐了几下,重重地倒在地上,身体迅速干瘪下去,最后变成一滩腥臭的粘液。
周围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任笙看着自己沾满绿色粘液的胳膊,胃里又是一阵翻腾,他忍不住蹲下身干呕起来。邵初砚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先擦掉。”
任笙接过来,拧开盖子往胳膊上倒,冰凉的水冲掉粘液,却冲不散那股刺鼻的恶臭。他的手还在抖,刚才那一瞬间的恐惧和肾上腺素飙升后的脱力感一起涌上来,让他有点站不稳。
邵初砚蹲下来,拿过他手里的水瓶,帮他冲洗胳膊上残留的污渍。男人的动作很稳,指尖带着薄茧,触到皮肤时有点粗糙,却意外地让人安心。
“手没抖。”邵初砚忽然说。
任笙愣了一下,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夜视镜的绿光里,邵初砚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浸在寒潭里的星子。
“刚才刺下去的时候,手没抖。”邵初砚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赞许。
任笙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一瞬间,他好像真的忘了害怕,眼里只剩下那个后颈的弱点。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还在微微发颤的手,忽然有点想哭。
从最初连看到变异鼠都会吓得尖叫,到现在能亲手杀死一只蚀骨者,他好像真的……在一点点变得不一样。
“可能是你教得好。”他小声说,声音有点闷。
邵初砚冲洗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他,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快得像错觉。“是你自己敢下手。”他说,“在这地方,敢下手才能活。”
任笙没说话,只是看着地面上那滩还在冒着泡的粘液,心里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警报声,尖锐的鸣笛声划破夜空,紧接着是密集的枪声和人们的惨叫声。
邵初砚猛地站起来,脸色一变:“出事了!”
他抬头看向警报声传来的方向——那是避难所的主入口!
“走!”邵初砚一把拉起任笙,“回去看看!”
两人朝着主入口的方向狂奔。夜视镜在快速移动中变得模糊,任笙干脆摘了下来,凭着感觉跟着邵初砚的脚步。赤雾被他们奔跑的动作搅得翻涌起来,红色的尘埃迷了眼,带来一阵刺痛。
枪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一种低沉的、如同闷雷般的咆哮声,那声音让地面都在微微震动。
“是‘巨行尸’!”旁边跑过一个拿着枪的守卫,脸色惨白,“至少三只!围栏被撞破了!”
任笙的心沉了下去。巨行尸,那是比蚀骨者和腐狼更可怕的存在,它们身高近三米,皮肤坚硬如铁,力大无穷,普通的枪支根本打不穿它们的皮肉,只能靠重型武器或者……人命去填。
他们跑到主入口附近时,眼前的景象让任笙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厚重的铁丝网围栏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钢筋像被揉皱的纸一样扭曲着。几只体型庞大的巨行尸正从缺口处挤进来,它们浑身覆盖着暗褐色的硬皮,四肢粗壮如柱,每走一步都让地面震动一下,张开的嘴里淌着涎水,随手一挥就将旁边的防御工事砸得粉碎。
避难所里的人们尖叫着四散奔逃,守卫们拿着枪疯狂射击,子弹打在巨行尸身上,只留下一个个浅白色的印子,根本无法阻止它们的脚步。
“邵哥!”一个年轻的守卫看到邵初砚,像是看到了救星,“快!我们快顶不住了!后面还有更多变异体跟着!”
邵初砚的脸色冷得像冰,他将消防斧握得更紧:“任笙,去找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我回来。”
“我不——”任笙刚想说他不躲,却被邵初砚严厉的眼神打断。
“听话。”邵初砚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这里太乱,你留着只会碍事。去储物间后面的通风管道,那里暂时安全,我处理完就去找你。”
他顿了顿,伸手抓住任笙的手腕,用力捏了捏:“记住,不管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任笙看着他眼底的决绝,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知道邵初砚说得对,他留在这里帮不上忙,只会成为拖累。可是……他看着那些在巨行尸脚下被碾碎的防御工事,看着不断倒下的人,心脏像被揪紧了一样疼。
“那你……”
“我没事。”邵初砚打断他,眼神坚定,“等我。”
说完,他松开任笙的手,转身朝着最近的那只巨行尸冲了过去。黑色的冲锋衣在混乱中像一道闪电,消防斧被他高高举起,借着奔跑的惯性,狠狠劈向巨行尸的膝盖!
“哐”的一声巨响,火花四溅。
任笙看着邵初砚的背影被涌上来的变异体和人群淹没,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咬紧牙关,转身朝着储物间的方向跑去。
身后的枪声、惨叫声、咆哮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绝望的哀乐。任笙一边跑,一边忍不住回头看,却再也找不到那个挺拔的身影。
就在这时,那个熟悉的声音又一次在他脑海里响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
“任笙,你看,你还是逃不掉……”
任笙的脚步猛地顿住,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猛地回头,看向主入口的方向,那里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被赤雾笼罩的天空。
这一次,那个声音好像不是在说他。
而是在说……邵初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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