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守着药庐,一守就是十年。
后坡的桃树长得比房檐还高,每年春天落的花能埋住半条小径。阿九的坟就在树下,苏晚总在夜里搬张竹凳坐着,指尖划过树干上那道浅浅的爪痕——那是阿九还能化形时,为了逗她开心,故意用指甲划的。
她的医术越来越好,却总在出诊时绕远路。镇上的人都说苏大夫心善,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在避开那条通往县衙的路。当年县太爷为了给儿子报仇,发过通缉令,说要捉“妖妇同党”。虽然后来不了了之,可那纸泛黄的画像,她总觉得还贴在城门上,画里的自己,眉眼间带着阿九的影子。
变故是在一个梅雨季来的。山外传来消息,新上任的巡抚要清剿“精怪余孽”,连带着当年和阿九有过牵连的人都要查。县太爷的儿子早成了瘸子,却咬着牙说,当年废他腿的狐狸精,就藏在这药庐里。
那天傍晚,官兵围了药庐。苏晚正给阿九的坟培土,听见马蹄声时,她慢慢直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泥。
“苏大夫,跟我们走一趟吧。”领头的官差语气冰冷,手里的铁链哗啦作响。
苏晚没动,只是望着桃树:“我若不去呢?”
“那这药庐,还有这棵树,都得烧了。”
她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雨珠,像极了阿九当年哭的时候。“别烧树。”她解下腰间的药囊,里面装着些常用的草药,还有半块干硬的麦饼——那是很多年前,她分给阿九的那块,阿九没吃完,后来一直被她收着。
牢里又潮又暗。苏晚的手被铁链磨出了血,却总在夜里摩挲着手腕上的一道红痕。那是当年阿九用妖力给她续命时,留下的印记,像朵小小的桃花,平时看不出来,一到阴雨天就会发烫。
官差审了她三天三夜,问她狐狸精的下落,问她妖法的秘密。她只说不知道,鞭子落在背上时,她咬着牙不吭声,心里却在想,阿九当年为了护她,挨过的打,是不是比这还疼。
第七天,他们带来了烙铁。通红的铁块凑近时,苏晚闻到了自己衣袖烧焦的味道。她忽然笑出声,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你们烧吧,烧了我,也烧不了她留下的东西。”
烙铁最终没落在她身上。因为山民们跪满了县衙门口,说苏大夫是活菩萨,不能动。领头的官差没办法,只能把她关着,却断了她的水和粮。
弥留之际,苏晚好像看见阿九了。还是初见时的样子,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裙,手里拿着半块麦饼,站在雨里对她笑。“苏晚,”阿九的声音还是清凌凌的,“我来接你了。”
“你等了我好久吧?”苏晚想伸手摸摸她的脸,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抬不起来了。她的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看见的,是阿九身后慢慢展开的九条尾巴,金光闪闪的,比当年在雪地里护着她时,还要亮。
山民们后来偷偷把苏晚葬在了桃树下,紧挨着阿九的坟。有人说,那之后每到月圆夜,桃树就会发光,像是有两只狐狸在树影里追逐。还有人说,见过一个白发女子在药庐里晒药,身边跟着个穿布衣的姑娘,两人说话时,风吹过药草,发出的声音,像极了当年苏晚和阿九的笑声。
只是再没人见过那棵桃树结果。春天开花,秋天落叶,年复一年,像一场永远醒不了的梦。梦里的桃花落了又开,两个身影依偎着,谁也没说要走。
阿九我想你了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