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泉的月色比往日更清透,将泉边的青石照得像铺了层碎银。瑶光攥着元始递来的安神草,指尖的凉意比泉底的玄冰更甚——再过半个时辰,他们就要行那“元神交融”之术了。
三日前,魔域边界传来异动,情魔残魂虽灭,却在消散前留下诅咒:“瑶光元神裂痕,终会因情劫反噬而碎”。这话像根毒刺,扎在两人心头。元始翻遍玉虚宫典籍,终于在《上古秘术考》里找到破解之法——正是那被瑶光拒绝过的元神交融术。
“不必紧张。”元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他特有的沉稳,“我已用太极图布下结界,纵有意外,也伤不到你。”
瑶光转身时,正撞见他将最后一道结界符贴在泉边的松树上。玄色道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手里捏着的引魂灯,火苗稳得像从未动过——只有她看到,他贴符时指尖微颤,比当年直面魔尊时还要紧张。
“我不是紧张。”瑶光将安神草塞进他手里,语气故作轻松,“只是想起第一次在冷泉论道,你说‘人间情是劫’,如今却要和我做这最‘私情’的事,算不算打自己的脸?”
元始的耳根红了红,将安神草别在腰间,转身去整理术法阵图。泉边的青石上,早已用朱砂画好了繁复的星纹,那是他参照星辰殿的星图,一笔一划描上去的,连最细微的“归星”轨迹都没放过。
“此乃救你元神之法,与私情无关。”他板着脸说,可描星纹的笔尖,却在“瑶光”二字对应的星位上,多停留了片刻。
瑶光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想起灵宝天尊的话:“他总把真心藏在‘天道’里,像把暖玉裹在玄冰里,要你自己去捂热。”这几日他为了画阵图,几乎没合过眼,丹房里的安神茶换了一茬又一茬,眼底的青黑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夜风吹过泉面,带来沁骨的凉意。元始转身时,手里多了件厚厚的披风,不由分说地裹在瑶光身上——那是用玄狐尾毛织的,暖得像揣了团星火,是他三百年前寻遍昆仑墟为她做的,却因仙魔大战耽搁,直到今日才送出。
“准备好了吗?”元始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引魂灯的火苗在他眼底跳动,映得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添了几分烟火气。
瑶光点头时,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他的脉搏跳得极快,像藏了只慌乱的鹿,与他表面的镇定判若两人。“元始,”她仰头看他,月光落在她睫毛上,抖落细碎的光,“若……若我元神真的排斥你的仙力,你会怎样?”
典籍里说的“道基受损”“修为尽废”,她一个字都没忘。
元始反手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烫得她心头一颤。“不会的。”他说得笃定,眼底却藏着她看不懂的决绝,“三百年前,你的元神能为我挡黑莲,今日就一定能接纳我的仙力。”
他没说的是,昨夜他已在丹房立下血誓:若交融失败,愿以自身道基为祭,换她元神安稳。
引魂灯被放在阵图中央,火苗“腾”地窜高,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青石上,交叠成一个模糊的圆。元始盘膝坐下时,瑶光忽然想起仙魔大战前,他们也是这样并肩坐在星辰殿顶,看星河流转,那时他说“星辰永不相负”,如今想来,竟是一语成谶。
“闭眼,凝神。”元始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随着他指尖结印,阵图上的星纹突然亮起,无数细碎的光从星纹里涌出来,像极了当年瑶光为他挡黑莲时,四散的星辰碎片。
瑶光依言闭眼,将星辰力缓缓沉入丹田。下一秒,一股温和却坚定的仙力顺着掌心相触的地方涌进来,带着松木香,带着太极图的暖,像三百年未曾断过的溪流,一点点漫过她元神的裂痕。
起初是熟悉的刺痛,像有无数根细针在修补破碎的纹路。瑶光忍不住闷哼一声,指尖下意识地收紧。
“别怕,有我。”元始的声音近在耳畔,带着他特有的安抚,“跟着我的仙力走,想想我们一起调星的日子,想想冷泉论道的清晨……”
他的声音像把钥匙,猛地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瑶光的意识里,突然闪过无数画面:
是仙魔大战前,他在星辰殿教她补星图,她故意画错归星的位置,看他无奈地摇头,却还是耐心重画;
是冷泉边的初论道,他皱眉说“人间情是劫”,却在她元神刺痛时,第一时间递来安神茶;
是她历劫归来,诛仙台上的月光冷得像霜,他递来的仙露却暖得像春日;
是江南的梅雨季,她做绣娘时染了风寒,丈夫背着她走了十里山路求医,背上的温度,竟与此刻元始掌心的暖如此相似;
是魔域边界,他为护结界独战残魔,却在她出手时,第一时间将她护在身后,那句“下次不必躲”,藏着三百年未说的牵挂……
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似的在意识里轮转,人间的温情与天上的守护交织在一起,竟没有丝毫冲突。原来那些被她视为“对立”的情感,早已在岁月里悄悄融合,成了她元神最坚实的铠甲。
“就是这样……”元始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仙力的输出显然耗损了他太多精力,“接纳它们,无论是人间的他,还是天上的我,都是你的一部分……”
他的话音未落,瑶光忽然感觉到,他的意识里也传来无数画面:
是她坠入轮回通道后,他站在魔域边界,日复一日地守着,丹房里的药炉烧了百年,却再没人为他煮过归星茶;
是她在江南做绣娘时,他隔着轮回屏障,看她为凡人缝补衣衫,悄悄在她窗外布下避雨的结界;
是她历劫归来那日,他在诛仙台等了整夜,袖中揣着拼好的玉佩,却在见到她时,只说得出口“辛苦了”;
是冷泉冷战时,他夜夜在星辰殿外徘徊,看着她窗台上的归星草从青转黄,终究没勇气推门……
原来他说的“怕来不及”,不是空话;原来他守的“百年”,不是传说;原来他藏在玄冰下的真心,比昆仑墟的星火还要炽热。
“元始……”瑶光的意识在颤抖,元神的裂痕处传来奇异的暖意,那些修补的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你这个……大骗子……”
骗她说“私情是劫”,自己却守了三百年;骗她说“天道至上”,却把她的玉佩揣在怀里,温养得比星辰还要亮。
“嗯,我是骗子。”元始的意识带着笑意,仙力却输送得更稳了,“骗了你三百年,往后……用余生赔,好不好?”
最后一道裂痕愈合的瞬间,瑶光感觉元神里炸开了漫天烟花。无数星芒从她体内涌出来,与元始的仙力交织在一起,在阵图上空汇成一道璀璨的星河。引魂灯的火苗“啪”地炸开,化作两只灵鸟,绕着星河飞了三圈,才消散在夜色里。
瑶光睁开眼时,正撞进元始的眸子。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像揉碎了的星辰,像酿了三百年的酒,让她心头一醉。
他的脸色苍白得像纸,唇色淡得几乎看不见,显然耗损了太多仙力。可他看着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像孩童找到了失落的珍宝。
“好了?”瑶光的声音还有些发颤,抬手想碰他的脸,却被他轻轻按住。
“别动,刚交融完,元神还不稳。”元始的声音很轻,带着疲惫的沙哑,“你试着运转星辰力看看。”
瑶光依言抬手,指尖的星链瞬间凝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亮,都稳。元神里的刺痛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仿佛三百年的空缺都被填满了。
她看着星链上流转的光,那里面不仅有她的星辰力,还缠着一丝淡淡的、属于元始的仙力,像根看不见的线,将两人紧紧连在一起。
“我……”瑶光想说些什么,却被泉边突然响起的掌声打断。
是羲和与灵宝天尊,不知何时站在了结界外。羲和手里还提着个食盒,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我就说你们俩肯定行!元始这木头,总算肯把真心掏出来了!”
灵宝天尊捋着胡须,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眼底是了然的笑意:“情能补道,果然不假。”
元始的耳根瞬间红透,想抽回手,却被瑶光死死按住。她抬头看他时,眼底的羞怯早已散去,只剩下坦荡的明亮:“他们说得对。”
夜风穿过松树林,带来归星草的清香。瑶光看着元始苍白却温柔的脸,忽然想起交融时,他意识里那个反复出现的画面——他站在轮回通道前,白袍染血,却对着通道轻声说“等我”。
原来有些守护,真的能跨越三百年的时光,穿透元神的壁垒,直抵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引魂灯的火苗渐渐弱下去,阵图上的星纹却还亮着,像无数个未说出口的“我愿意”。瑶光握紧元始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仙力交织,比任何誓言都更坚定。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是冷泉论道的对手,不再是互相试探的神女与天尊。
他们是共享过元神记忆的知己,是愿意为彼此赌上道基的同路人。
是星辰与太极图,是归星与伴星,是往后岁月里,再也拆不开的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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