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备合籍大典

星辰殿的晨露还凝在玉阶上时，瑶光已对着铜镜描完最后一笔眉。镜中神女眉眼舒展，褪去了初归时的清冷，平添几分温润——那是人间烟火与上古神性交融后的模样。她指尖拂过镜沿，想起昨夜元始那句“合籍吧”，耳尖仍有些发烫。

“合籍大典”四字，在上古神祇的记忆里重逾千钧。那不是人间凡俗的嫁娶，而是以元神为契、道基为凭的永恒盟约，一旦缔结，便是“生则同享三界香火，灭则共赴混沌归墟”。自仙魔大战后，三界已有万年未曾举行过这般仪式。

元始推门而入时，正见瑶光对着一卷泛黄的《天典》蹙眉。书页上“合籍需昭告三十三重天，受万神叩贺，方合天道”的字样，被她用朱砂笔圈了又圈。

“在忧心什么？”他走近，将一杯温热的莲子羹放在案上——这是他昨夜特意去瑶池采的晨露莲，学着人间食谱炖的，莲子去了芯，甜得恰到好处。

瑶光抬眸，指尖点在“万神叩贺”四字上：“你我身份特殊，合籍之事必然惊动三界。那些本就质疑我‘历劫损道’的老神仙，怕是又要借题发挥。”

她话音未落，殿外便传来侍立仙童的通报：“启禀天尊、神女，南极仙翁与东华帝君已在殿外求见，言有要事商议。”

元始眸色微沉。这两位皆是上古存世的老神仙，素来以“恪守天道纲常”自居，此刻到访，来意不言而喻。他握住瑶光微凉的手：“别怕，有我。”

瑶光反手握紧他，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执掌太极图、握星辰剑留下的痕迹。她忽然笑了：“我不是怕，只是觉得麻烦。”想当年仙魔大战，她一人一剑守在南天门，面对百万魔兵也未曾退过半步，如今怎会怕几句闲言碎语？

见她眼底重燃锋芒，元始亦勾了勾唇角。他就喜欢她这副模样，既有江南绣娘的温柔，更有星辰神女的傲骨。

两人并肩走出殿门时，南极仙翁正捻着长须在丹陛下来回踱步，东华帝君则负手站在一旁，眉头紧锁。见他们出来，两位老神仙对视一眼，齐齐拱手行礼，却没了往日的和煦。

“天尊，”南极仙翁率先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凝重，“听闻您欲与瑶光神女举行合籍大典？”

“确有此事。”元始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东华帝君上前一步，语气更直接：“天尊乃三清之首，掌天道秩序；瑶光神女虽曾护三界有功，却历劫损了元神，还沾染了人间私情——您二人合籍，恐不合天道啊。”

这话戳得又准又狠，既点了瑶光的“短处”，又抬出“天道”压人。侍立的仙童们都屏住了呼吸，生怕天尊动怒。

瑶光正要开口反驳，却被元始轻轻按住肩。他向前一步，目光扫过两位老神仙：“何为天道？”

南极仙翁一怔，脱口而出：“天道者，秩序也，无情也，不以个人私情乱纲常……”

“错了。”元始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天道若无情，何以容人间夫妻相守、草木岁岁枯荣？瑶光护我时，以元神挡魔尊一击，是私情还是天道？我守她元神碎片三百年，是乱纲还是护道？”

一连串的反问掷地有声，两位老神仙竟一时语塞。

元始继续道：“我与瑶光合籍，不是一时兴起，是历经万载、共过生死的抉择。她的元神裂痕里，藏着三界安稳；我的道基深处，刻着星辰不灭。这般情谊，何错之有？”

他抬手，指尖凝出一道金光，化作两缕交织的气流悬在半空——一缕是他的混沌清气，一缕是瑶光的星辰之力，两道气流缠绕盘旋，竟生出璀璨的霞光，落在殿外的瑶光草上，瞬间催开了满院的花。

“你们看，”元始声音渐缓，“连草木都知相护相生，天道又怎会容不下两个共护三界的人？”

南极仙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东华帝君拉住。这位素来严苛的帝君看着那满院盛放的瑶光草，又看了看并肩而立的两人——一个眼神坚定，一个浅笑从容，忽然叹了口气：“罢了，是我等迂腐了。”

南极仙翁也捻着胡须点头：“天尊既已决意，我等自当遵……只是合籍大典的仪轨，还需依古法筹备，需得提前三月昭告三界，遍请诸神观礼，还得……”

“这些琐事，你们看着办便是。”元始打断他，语气里已带了几分不耐，“但有一条——不必请那些心怀不轨者。合籍是我与她的事，无需看旁人脸色。”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云层深处，像是在对某位潜藏的“听众”宣告：“若天道真有异议，不必劳烦诸位传话，我自会亲自去与天道论道。”

话音落下的瞬间，昆仑墟上空忽然响起一声清越的鹤鸣，三十六重天之上，有祥云缓缓降下，落在星辰殿的琉璃瓦上，化作点点金光。

这是……天道默许的征兆？

南极仙翁与东华帝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他们躬身行礼，这一次，语气里多了几分真心实意：“我等这就去筹备大典事宜，定不辜负天尊与神女所托。”

待两位老神仙退下，瑶光才看向元始，眼底闪着笑意：“你方才说要去与天道论道，倒是有气魄。”

元始低头，指尖拂过她鬓边的碎发：“为你，论一次道又何妨？”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方才祥云示警，看来天道比那些老神仙通透。”

瑶光被他逗笑，伸手摘下鬓边一朵刚被祥云催开的瑶光草：“那我们是不是该选个好日子？我看星象，下月初三便是星辰齐聚的大吉之日。”

“好。”元始应着，忽然握住她的手，往星辰殿深处走去，“还有一件事，得你亲自定夺。”

穿过回廊，绕过星灯阵，他带她来到一间从未开放过的偏殿。殿门推开的瞬间，瑶光倒吸了一口凉气——满殿都挂着各式各样的嫁衣，有上古神纹织就的玄色祭服，有绣着星辰轨迹的月白长裙，甚至还有一件……用江南云锦做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红嫁衣。

“这些是……”

“昨夜命仙娥们赶制的，”元始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眼，“你喜欢哪一件？”

瑶光指尖抚过那件云锦嫁衣，上面用金线绣着一对鸳鸯，竟与她人间历劫时那件嫁衣有七分相似。她忽然转身，踮起脚尖在他脸颊印下一个轻吻：“就这件了。”

元始愣住，耳根瞬间泛红。活了不知多少万年，他见过三界生灭，历过无数大战，却从未像此刻这般，心跳如擂鼓。

瑶光看着他难得的失态，笑得眉眼弯弯。她忽然想起人间话本里的句子：“原来再厉害的神仙，也会有脸红的时候。”

窗外，满院瑶光草开得正盛，星辰殿的星灯不知何时又亮了起来，一路蜿蜒，通向玉虚宫的方向。风拂过，带来远处仙童们的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天尊要给神女办合籍大典呢！”

“我还听说，天尊为了这事，要去跟天道讲道理呢！”

“嘘……小声点，要是被天尊听见了，小心罚你去守南天门！”

殿内，瑶光靠在元始肩上，看着满殿嫁衣，轻声道：“真好。”

“嗯？”

“有你，有星辰，有三界安宁，真好。”

元始收紧手臂，将她拥入怀中。太极图在他袖中轻轻转动，发出柔和的光芒，护住了这一方小小的、属于他们的天地。

他想，所谓天道，所谓秩序，终究是为了守护这样的时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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