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的蓝白小镇时光像场温柔的梦,结束得猝不及防。飞机降落在A市机场时,梁贺看着舷窗外熟悉的摩天楼,低头摸了摸口袋里那块被海浪磨圆的鹅卵石——这是他唯一带回来的纪念品。
回到梁公馆的第一晚,他的书桌上就堆满了高一课本和竞赛资料。李妈端来燕窝时,看见他正对着物理题集皱眉,轻声说:“三少爷,要不歇会儿?刚回来别太累了。”
他头也没抬:“没事,明天就要去学校报道了。”
第二天的贵族高中开学礼上,梁贺穿着崭新的校服,坐在高二(1)班的教室里,周围是窃窃私语的同学。有人偷偷议论他“十二岁就读高二”,有人好奇他“奥数金牌和马术冠军哪个更难”,他充耳不闻,翻开课本预习下一节课的内容——就像过去无数个清晨那样,迅速切换回“梁贺模式”。
只是偶尔,当窗外的风掀起书页时,他会想起地中海的浪声;当食堂的牛排端上来时,会怀念小镇集市上有点焦的可丽饼;甚至梁翊吵着要跟他睡时,他也没像以前那样坚决拒绝,任由那小家伙抱着他的胳膊,口水沾湿半只袖子。
梁家人把这些细微的变化看在眼里。梁母不再硬逼他喝营养剂,偶尔会买街边的糖葫芦回来,放在他书桌上;梁父取消了周末的商业会谈,改成陪他去打一场拳击,或者只是在花园里下盘棋;梁老爷子更是把他那间堆满奖杯的储藏室腾了一半,放他从国外带回来的明信片和贝壳。
“只要你不学坏,想做什么都行。”一次晚餐时,梁父看着他,认真地说。
梁贺扒着饭,没说话,嘴角却悄悄勾了勾。
这样的日子一晃就是两年。
14岁的梁贺站在高中毕业典礼的主席台上,手里攥着烫金的毕业证书。阳光落在他微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依旧是淡淡的,只有在看到台下那群穿着初中校服的小跟班时,眼神才松动了半分。
“贺哥!这里!”赵磊举着个巨大的向日葵花束,挤在人群最前面,叶放和几个小子举着“毕业快乐”的横幅,闹得像在开演唱会。
走下台,赵磊第一时间冲上来,把花塞给他:“贺哥,恭喜毕业!我爸说等你放暑假,带你去他新拍的电影片场转转,女主角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影后……”
“说正事。”梁贺打断他,把花递给旁边的保镖。
“哦对!”赵磊一拍脑袋,压低声音,“许家最近栽大了!前阵子不知怎么得罪了我爸,公司资金链断了,股份跌得妈都不认识了,现在在A市连前一百都排不上,就是个小破公司,天天为了周转资金发愁。”
叶放撇撇嘴:“活该!以前看他们家二小子就不顺眼,仗着跟非常沈家(一个算得上比较厉害的家族)有点交情就嘚瑟,真当自己是人物了?”
“要不是许临天那三个朋友家里凑钱帮衬着,他们早破产了。”赵磊补充道,语气里满是不屑,“贺哥,要不要我跟我爸说一声?再加把劲,保证让他们彻底玩完。”
梁贺指尖摩挲着毕业证书的边缘,眼底没什么情绪:“再说吧。”顿了顿,他抬眼看向赵磊,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但要是再有下次,不用你爸动手。”
赵磊眼睛一亮:“明白!”
这时,梁家的车队缓缓驶来。梁婉宁摇下车窗,笑着朝他挥手:“贺贺,快点!爷爷在家炖了汤,就等你了。”梁景川靠在车边,抛着车钥匙:“恭喜啊梁毕业生,晚上去顶楼餐厅庆祝,我订好位置了。”
梁贺刚要上车,目光无意间扫过不远处的公交站台——许临天正背着帆布包,和苏小航、张昊说着什么。他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身形清瘦,比起两年前,眉宇间多了几分沉郁。
“那不是许临天吗?”叶放也看见了,“他怎么在这?坐公交?”
赵磊嗤笑:“他们家现在估计连车都加不起油了,能坐公交不错了。”
梁贺没再看,弯腰坐进车里。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他靠在后座,翻开手机里的大学预科课程表,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接下来的物理竞赛集训,比高中课程要紧得多。
“刚才看到许家那孩子了?”梁母从后视镜里看他。
“嗯。”他应了声。
“商场上的事,各有因果。”梁父握着方向盘,淡淡道,“他们自己不安分,落到这步也正常。”
梁贺没接话,目光落在窗外掠过的街景上。其实他知道,以赵家的实力,真想彻底搞垮许家,根本不用等到现在。大概是看在许临天那几个朋友还在尽力支撑的份上,留了几分余地。
但这些,都与他无关了。
车驶进梁公馆,李妈已经笑着迎上来:“三少爷回来啦!老爷和太太在客厅等着呢,炖了你爱喝的海参汤。”
梁贺走进客厅,梁翊像颗小炮弹似的冲过来,抱着他的腿喊:“三哥!你毕业啦!我也要快点长大,跟你一样厉害!”
梁老爷子坐在沙发上,捻着胡须笑:“我们贺儿就是争气,14岁高中毕业,比你爸当年还早两年。”
他被簇拥着坐下,听着家人的夸赞,指尖无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那块光滑的鹅卵石。两年前的海风仿佛还在耳边,蓝白小镇的阳光似乎还留在皮肤上。
他确实回到了以前的生活,有做不完的题、参加不完的竞赛、担不完的责任,但有些东西终究不一样了。比如家人眼底的包容,比如偶尔可以放慢的脚步,比如那块被他放在书桌抽屉里的鹅卵石——提醒着他,在成为“梁家继承人”之前,他首先是梁贺,一个偶尔也需要假期的少年。
至于许家的起落,不过是A市无数故事里的一个。他的路还很长,没必要为不值得的人停下脚步。
许家老房子的吊灯忽明忽暗,像悬在头顶的愁云。许父把催款单拍在茶几上,纸页边缘卷得像干枯的树叶:“供应商说明天就是最后期限。”
许母的毛线针掉在沙发缝里,她浑然不觉,声音发颤:“小航家、张昊家、薇薇家……能借的都借遍了,总不能逼人家卖血吧?”
楼梯口传来“哐当”一声,许临风踹翻了铁皮垃圾桶,空易拉罐在地上弹了三下,撞在墙角停住。十三岁的少年梗着脖子,满脸通红:“吵死了!破产就破产!我早就不想待在这个家了!”
“你给我住口!”许父抓起桌上的空茶杯就想砸,手到半空又死死攥住,“要不是你在酒局上瞎咧咧,说赵家那个大项目是靠舔梁家才拿到的,我们能被赵家堵着门骂?现在银行抽贷,合作方解约,连水电都快断了,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
“爸!”许琳琳抱着储蓄罐从楼上跑下来,十一岁的小姑娘裙摆沾着灰,“我的压岁钱……”
“回屋去!”许母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眼泪砸在女儿发顶,“大人的事,你别管。”
角落里的小马扎“吱呀”响了一声,许临天站起身。十五岁的少年比同龄人格外瘦高,洗得发白的衬衫袖口卷到肘部,露出几道新添的划痕——那是昨天跑业务时被生锈的铁门蹭的。他手里捏着张被汗水浸软的合同:“李总愿意接那个小程序项目,但只肯付三成的钱。”
“三成顶个屁用!”许父狠狠捶了下大腿,“城南那块地……真要卖给王总?”
“卖。”许临天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留着只会被银行收走,至少这笔钱能让我们撑到下个月。”他转头看向许临风,目光沉沉的,“还有,明天跟我去赵家。”
“我不去!”许临风往后缩,后背抵着墙,“赵家现在是什么地位?A市前三十的家族!他们二儿子赵磊跟在梁贺身边七八年,跺跺脚A市都得颤三颤,去了还不是被他们羞辱死?”
“羞辱也得去。”许临天走过去,抓住弟弟的胳膊,十五岁的手掌意外地有力,“是你闯的祸,就得你去收尾。”
“我不!”许临风猛地甩开他,“要去你自己去!他们家别墅是谁想进就能进的?说不定连大门都不让你踏进一步!”
客厅里的空气像被冻住了。许琳琳怯生生地拉了拉许临天的衣角:“大哥,要不……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许临天揉了揉妹妹的头发,指尖有些抖。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许临风:“明天早上六点,我在楼下等你。你不去,我就自己去。但你记住,有些债,躲不掉。”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许临天就站在了赵家别墅外。雕花铁门上缠绕着鎏金藤蔓,电子门禁发出冰冷的蓝光。他攥着口袋里皱巴巴的道歉信,指节泛白——许临风终究没敢来。
等了快两个小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车窗降下,露出赵磊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他比梁贺还小两岁,却总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眼神里带着常年跟在人身边练出的锐利。
“你是许家老大?”赵磊的声音没什么温度,“我爸说让你进来。”
铁门“咔哒”一声打开,许临天跟着赵磊往里走。庭院大得像公园,喷泉在晨光里泛着碎金,他的帆布鞋踩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突兀的声响。
客厅里,赵父坐在紫檀木沙发上,手里转着串佛珠。看见许临天,他眼皮都没抬:“你弟呢?”
“他……他不敢来。”许临天攥紧了道歉信,后背沁出冷汗,“但错是他犯的,我替他给您赔罪。”
赵父终于抬眼,目光像淬了冰:“你知道你弟那句话有多蠢吗?我们赵家能进A市前三十,靠的是梁先生赏脸带一把,但绝不是靠‘舔’。这话传出去,是打梁先生的脸,也是打我们赵家的脸。”
许临天低下头,声音发紧:“是我们错了。以后绝不会再犯。”
赵父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你这孩子,倒比你爸你弟像样。”他顿了顿,指尖敲了敲茶几,“欠款的事,我让财务缓三个月。但你记住,这不是因为我心软,是看在你一个半大孩子,敢来担这个责任的份上。”
许临天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愣。
“滚吧。”赵父挥了挥手,“好好看着你弟,别再让他惹祸。A市这地方,不是什么人都能乱嚼舌根的。”
走出赵家别墅时,太阳已经升高了。许临天站在雕花铁门外,望着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忽然觉得口袋里的道歉信重得像块石头。他掏出手机,给许临风发了条信息:“事情暂时解决了。但下次,你得自己来。”
手机很快震动了一下,是许临风回的:“知道了。”后面还跟着个小小的对不起表情。
许临天笑了笑,转身往公交站走。十五岁的少年背着光,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株在风雨里努力扎根的小树。
包厢里灯光暖黄,十几张年轻面孔挤在沙发上,闹哄哄的却又带着分寸——毕竟主位上坐着梁贺。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指尖转着支钢笔,目光落在赵磊身上,语气懒洋洋的:“赵磊,我听说你爸对许家心软了?”
赵磊连忙往前凑了凑,语气带着急:“贺哥,哪能啊!贺哥您是知道的,我爸最护着咱们赵家的脸面,怎么可能对那种碎嘴的人家心软!就是许家老大找上门时,看着实在可怜,我爸想着先压他们三个月款,让他们知道疼,贺哥!”
“知道疼?”梁贺停下转笔的动作,钢笔“啪”地敲在茶几上,“赵家能进微视前三十,靠的是你哥熬夜改方案改到流鼻血,是你爸陪客户喝到吐,是咱们兄弟几个盯着数据熬了多少通宵!现在让人一句‘靠梁家撑腰’就给抹了,你爸跟你说这叫知道疼?”
旁边的林放赶紧帮腔:“贺哥,赵哥爸肯定是想着先晾他们一阵,不是真放他们一马!许家那小的就是欠收拾,回头咱们……”
“行了。”梁贺打断他,从旁边的包里掏出一沓钥匙,最上面两把系着别墅门牌,剩下的全是车钥匙。“家里给的,放着占地方。”他拿起别墅钥匙,扔给赵磊和林放,“滨江苑那两栋,让你们管家去取钥匙。”
赵磊手忙脚乱接住,钥匙链上的水晶挂坠晃得他眼晕:“贺哥!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要!贺哥,您……”
“拿着。”梁贺挑眉,“跟我这么久,这点东西算什么。”他又指了指车钥匙,“其他人,让你们司机去市中心公园门口取车,我让家里司机把车开过去了。”
底下顿时炸开了锅,一群半大孩子激动得直拍手:“谢贺哥!”
“谢贺哥!”
梁贺摆了摆手,目光又落回赵磊身上,语气沉了点:“许家那事,别再让我听见‘心软’俩字。赵家不是谁都能捏的,我梁贺身边的人,更不是。”
赵磊心里一咯噔,连忙点头:“贺哥,我明白!贺哥,回头我就跟我爸说,必须让许家知道厉害!绝不能让他们觉得咱们好欺负,更不能给贺哥您丢人!”
梁贺“嗯”了一声,站起身:“我妈让我回家吃饭,先走了。”
一群人赶紧送他到门口,看着梁贺上了自家司机的车,才涌回包厢。赵磊捏着别墅钥匙,跟林放撞了下肩膀:“听见没?贺哥这是真不高兴了。许家那事,必须办利落了,不然咱们都没脸见贺哥!”
林放点头,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放心!我让我爸的助理去办,保准让许家知道,乱说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包厢里的喧闹声越来越大,没人注意到梁贺的车并没开远。十四岁的少年靠在后座,看着手机里助理发来的许临风资料,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敲着。
A市谁不知道梁家的面子不能不给?但这世上总有些没长眼的,以为几句碎嘴不用负责。
他拿起手机,给助理发了条信息:“让许家那小儿子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车窗外的路灯正一盏盏亮起来,把少年的侧脸照得明明灭灭。有些规矩,总得有人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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