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重新开始

梁贺走进浴室时，里面很快传来哗哗的水声。楼下的兄弟们你看我我看你，大气不敢出，直到水声停了，才偷偷松了口气。

没过多久，梁贺从二楼下来，换了件干净的白T恤和黑色短裤，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脸上的倦意淡了些，却还是没什么表情。他扫了一眼缩在沙发上的兄弟们，又瞥了眼趴在脚边的星星，没说话，径直往玄关走。

那眼神，那动作，明明白白写着“走人”。

兄弟们瞬间反应过来，跟弹簧似的蹦起来。林放手忙脚乱地去捡地上的外套，赵磊抓起茶几上的手机塞进口袋，周衍、苏晓他们也赶紧收拾东西，林放临走前还蹲下身摸了摸星星的头：“在家乖乖的，我们过两天来看你。”

星星摇着尾巴蹭了蹭他的手心，算是应了。

“贺哥，等等我们！”林放追上去，想跟他并排走，却被梁贺一个眼刀逼得落后半步。

梁贺打了个哈欠，抬手扯了扯衣领，显然还没从起床气里完全缓过来。阳光透过别墅的大门照进来，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带着股生人勿近的冷淡。

兄弟们跟在后面，互相使了个眼色。林放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开口：“贺哥，下午……”

“闭嘴。”梁贺头也没回，声音冷得像冰。

林放的话卡在喉咙里，瞬间蔫了。赵磊刚想接话，被他一把拉住，两人对视一眼，赶紧闭了嘴——这明显是气还没消，谁敢再撞枪口上？

一群人就这么沉默地走着，只有脚步声在林间回荡。走到一半时，梁贺突然停下脚步，皱了皱眉，像是想起了什么。

他掏出手机，站在路边拨通了司机的电话，语气依旧没什么好气：“到蓝星别墅山下接我，现在。”

挂了电话，他转头看向身后的兄弟们，下巴往路口的方向抬了抬：“你们先回去。”

兄弟们愣了一下，林放挠了挠头，小声说：“贺哥，我们……”

“回去。”梁贺打断他，眼神里带着点不耐烦。

赵磊却往前凑了凑，声音放得更软：“贺哥，你是要去许家公司吗？能不能……带我们一起去看看？就远远站着，保证不说话，不捣乱。”

周衍、苏晓他们也跟着点头，眼睛里满是期待，连平时话少的乔木和杨嶒都悄悄往前挪了挪。

梁贺看着他们这副样子，又气又无奈。他知道这群家伙是好奇，也是想跟着他，可许家公司刚接手，一堆杂事，带着这群半大的小子去像什么话？

他皱着眉，刚想拒绝，却对上林放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像只摇着尾巴求带出门的狗。心里的那点火气突然就泄了，只剩下说不清的烦躁和纵容。

“啧。”梁贺别过脸，抬脚往路边的树荫下走，声音闷闷的，“跟上。”

兄弟们瞬间眼睛一亮，差点欢呼出声，又赶紧捂住嘴，蹑手蹑脚地跟上去，像一群偷吃到糖的小孩。林放偷偷撞了撞赵磊的胳膊，眼里的兴奋藏都藏不住。

梁贺靠在路灯杆子上，看着这群家伙挤在一起，大气不敢出却又忍不住偷偷看他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撇了撇。

梁贺皱着眉掏出手机，给司机补了条消息：【再叫两个司机，开三辆车来。】

发完消息，他往旁边退了退，眼角余光扫过身后的兄弟——林放和赵磊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乔木和杨嶒靠在绿植上，手指无意识地摘着叶片，周衍、苏晓、吴迪、孙浩几个则踮着脚往路口望，八个少年各有各的紧张，却又都透着股想跟着去的期待。

“别乱动。”梁贺低声说了句，算是打破了沉默。

兄弟们立刻站好，像被老师点名的学生，林放还偷偷拉了把差点踩进水坑的孙浩。

没过十分钟，三辆黑色轿车就依次停在了路边。为首的司机快步下车，绕到后座拉开车门，躬身等候：“三少爷。”

梁贺“嗯”了一声，弯腰坐进车里。林放和赵磊赶紧跟上，一左一右挤在后座，大气不敢出——连开车门都有专人伺候，这才是贺哥平时的样子，刚才在别墅里跟他们疯闹，倒像换了个人。

剩下的人飞快地分了组：第一辆车的司机已经拉开车门，乔木和杨嶒带着苏晓弯腰坐了进去；第三辆车的司机也同步动作，周衍、吴迪、孙浩依次上车，每车三个，不多不少。

车刚启动，林放就忍不住想开口，被赵磊悄悄拽了拽胳膊——没看见贺哥还闭着眼吗？这时候找话题，不是撞枪口上？林放赶紧把话咽回去，乖乖坐好，只是屁股在座椅上挪来挪去，显然按捺不住兴奋。

旁边的乔木和杨嶒倒是安静，杨嶒望着窗外掠过的树影，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乔木则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了眼中间那辆车，又很快转回头，嘴角抿成一条线——他们俩话少，也最懂看脸色，知道这时候闭嘴最稳妥。

第三辆车里，周衍正压低声音叮嘱孙浩：“到了地方千万别乱摸，听说贺哥换的都是新电脑，碰坏了咱卖了都赔不起。”孙浩连连点头，把手指蜷得紧紧的。

梁贺那辆车一路安静，只有空调的微风声。直到快上主干道时，他才睁开眼，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突然开口：“到了公司，谁要是敢乱说话，现在就给我滚回去。”

后座的林放和赵磊立刻坐直，异口同声：“保证不说话！”

梁贺没再理他们，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着。其实他知道，这群小子也就是好奇，真让他们捣乱，未必有那个胆子，只是心里那点起床气还没彻底散，语气难免硬了些。

车驶进市区，周围的高楼渐渐多了起来。梁贺看着窗外那栋越来越近的写字楼，楼顶上“许氏科技”的招牌还没拆，在阳光下有点刺眼。

“三少爷，到了。”司机停稳车，立刻下车绕到后座拉开车门。

梁贺“嗯”了一声，弯腰下车。林放和赵磊紧随其后，刚想开口问什么，就被梁贺一个眼神制止了，赶紧把话憋回去，乖乖站在他身后。

后面两辆车也停稳了，司机们同步拉开车门，乔木和杨嶒率先下来，没说话，只是往梁贺身边站，周衍他们几个也跟着过来，八个少年自动排成小半圈，像群护卫似的跟在梁贺身后，眼神里既好奇又紧张。

梁贺扫了他们一眼，没说话，率先往写字楼里走去。玻璃门感应着开了，门口的保安显然认识他，赶紧躬身：“梁三少爷。”

梁贺没应声，径直往里走。身后的兄弟们听见“梁三少爷”这个称呼，脚步顿了顿，却没人敢吭声，只是快步跟上，生怕被落下。

林放偷偷碰了碰赵磊的胳膊，用口型说：“好酷。”

赵磊没敢回应，只是腰杆挺得更直了——跟着贺哥来这种地方，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

梁贺走在前面，自然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又很快恢复了面无表情。

罢了，就让他们跟着长长见识吧。

写字楼的玻璃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冷气瞬间裹了过来。梁贺扫了眼前台——原本掉漆的接待台换成了新的，旁边的绿植鲜翠欲滴，连墙上的公司铭牌都换了新的，只是“许氏科技”四个字还没来得及改，透着点新旧交替的仓促。

“三少爷，这边请。”李队早就候在大厅，手里拿着个文件夹，见了他赶紧上前，视线不经意扫过他身后的八个少年，眼里闪过点惊讶，却没多问。

梁贺点点头，抬脚往里走。办公区比他想象的小得多，几十张办公桌摆得整整齐齐，新换的电脑还蒙着防尘布，地板擦得能反光，墙角的饮水机冒着热气，倒是比之前许家经营时看着清爽多了。

“设备都换齐了？”梁贺随手掀开一张防尘布，屏幕亮了亮，型号是最新款的。

“是的，昨天下午全换完了，员工培训安排在明天。”李队跟在旁边汇报，声音压得低。

身后的兄弟们大气不敢出，眼睛却不够用了——林放踮脚看着那些新电脑，赵磊戳了戳旁边的打印机，乔木和杨嶒盯着墙上的监控屏幕，周衍他们几个则凑在一起，小声嘀咕：“这就是家族公司？还没学校的微机室大呢……”

梁贺逛得很快，从办公区到会议室，再到储藏室，一圈下来还不到三十分钟。最后站在露台上，看着楼下的街景，他眉头皱了皱——当初花五百万买下这公司，说是看中地段，现在看来，确实有点亏了。

“行了，就这样吧。”梁贺转身往回走，语气听不出喜怒。

李队赶紧跟上：“那招牌……”

“下周换了。”

走到大厅时，兄弟们还在围着前台的鱼缸看，里面的几条金鱼是新放的，正慢悠悠地游着。林放见梁贺出来，赶紧凑过去，压低声音：“贺哥，这公司……也太小了吧？五百万就买这？”

赵磊也跟着点头，一脸心疼：“就是啊，还没蓝星别墅的游戏房大，这钱花得也太亏了！”

乔木和杨嶒没说话，却也跟着点头，显然跟兄弟们想法一致——他们跟着家里见过不少公司，就算是普通的小公司，也比这气派得多，哪有家族公司做成这样的？

梁贺瞥了他们一眼，没说话。其实他心里也觉得亏，但当着这群小子的面，总不能承认自己看走了眼。

“走了。”他率先往门口走。

兄弟们赶紧跟上，一路都在小声嘀咕。林放拉着赵磊的胳膊：“贺哥肯定也觉得亏，你看他刚才皱着眉呢。”

赵磊叹了口气：“五百万啊……能买多少烤串，多少游戏机啊……”

梁贺走在前面，把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他掏出手机给司机发消息，让他们把车开过来，指尖却在屏幕上顿了顿——确实有点亏，回头得让李队想想办法，把旁边的办公室也盘下来，好歹能显得气派点。

车到了，司机照例拉开车门。梁贺坐进去，林放和赵磊也跟着钻进来，刚关上门，林放就忍不住说：“贺哥，下次咱别买这种小公司了，要买就买那种有几十层楼的，电梯里都能打羽毛球的！”

赵磊跟着附和：“就是！到时候咱去了，也能跟电视里一样，站在顶楼看风景！”

梁贺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没说话，心里却被这俩小子逗得有点想笑。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算了，亏就亏了，至少……让这群笨蛋见识了回“家族公司”，不算白来。

车往蓝星别墅的方向开，兄弟们还在后面那两辆车小声讨论着“怎么才能把亏的钱赚回来”，梁贺听着，嘴角悄悄勾了勾。

这群笨蛋，倒比这破公司有意思多了。

A市夜街区的油烟味刚飘起来时，许家的粉面店和烧烤摊就支棱起来了。

粉面店在里间，门面收拾得还算干净，许父系着条新买的围裙，正站在灶台前颠勺，锅里的辣椒油“滋滋”冒着火，香气混着油烟飘出去老远。许母的烧烤摊支在门口，铁架上的肉串泛着油光，她拿着扇子使劲扇，烟却总往脸上扑，呛得直咳嗽。

许临天端着碗刚煮好的牛肉面，从店里快步走出来，放在摊前的小桌上。他穿着件简单的黑色T恤，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的小臂上沾了点面粉，却干干净净的。许临风蹲在旁边穿肉串，动作毛躁，签子好几次戳到手指，疼得龇牙咧嘴，被许母瞪了一眼，才老实了点。最小的许琳琳则拿着抹布，踮着脚擦桌子，小脸上沾了块灰，像只花脸猫。

“哟，这不是许家的人吗？”一个熟客路过，手里还拿着刚买的烤串，“许老板，今天开张啊？”

许父手里的勺子顿了顿，扯出个不太自然的笑：“尝尝？刚熬的骨汤，免费试吃。”

“从家族企业到粉面摊，许老板这跨度够大的啊。”有人故意打趣，声音里带着点看热闹的意味。

许临风刚想顶嘴，被许临天一把按住。他抬头看了那人一眼，没说话，只是把桌上的辣椒油瓶摆得更整齐些。

头几天，真没人敢来尝。路过的人要么站在旁边指指点点，要么绕着走，嘴里念叨着“以前多风光啊，现在摆摊了”“这面能好吃吗”。许母的烧烤摊烤糊了好几串，许父的面汤熬得要么太咸要么太淡，许琳琳擦桌子时还打碎了个碗，一家人手忙脚乱，收摊时看着几乎没动的食材，谁都没说话。

许临天却像是没听见那些嘲笑，每天照样早早来支摊，帮着父亲揉面，给母亲递调料，偶尔还会帮许琳琳擦去脸上的灰。他话不多，却总能在父母手忙脚乱时，递上块抹布，或是把烤糊的肉串悄悄收起来。

大概过了一周，有个加班晚归的白领，犹豫着走进了粉面店：“来碗牛肉面。”

许父眼睛一亮，赶紧应着，手却有点抖。那碗面端上来时，葱花撒得歪歪扭扭，牛肉片切得厚薄不均，白领却没嫌弃，呼噜呼噜吃了大半碗，抹了抹嘴：“汤不错，明天再来。”

那天晚上，收摊时，许母数着钱，突然红了眼：“有人夸汤好喝了。”

从那以后，来的人渐渐多了。有人是冲着“许家”的名头来猎奇，吃了一口却成了回头客：“许老板的面确实够劲”“阿姨的烤串酱调得绝了”。

许临风穿肉串的速度快了，许琳琳擦桌子再也没打碎过碗，许临天端碗时，袖口沾着的面粉少了，偶尔还会对熟客说句“加辣吗”。

这天晚上，梁贺的车路过夜街区，林放突然指着窗外：“贺哥，你看！许临天他们家店，好多人啊！”

梁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粉面店的门口摆了两张小桌，都坐满了人，许母的烧烤摊前也排了队，许临天正忙着给客人端面，许临风在烤架前翻着肉串，脸上沾了点炭灰，却笑得挺开心。许琳琳蹲在旁边，给客人递纸巾，小脸上满是认真。

“真开起来了。”赵磊咂了咂嘴，语气里少了点之前的敌意。

车开远了，夜街区的油烟味和笑声被抛在身后。梁贺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掠过的路灯，突然想起许临天端碗时的样子——没有了白衬衫的疏离，也没有了公交站的紧绷，只是个普通的少年，在烟火气里忙着手里的活计。

“贺哥，他们这算不算……重新开始了？”林放小声问。

梁贺没说话，只是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了敲。

或许吧。毕竟日子总要过下去，不管是以前的公司，还是现在的粉面摊，能踏踏实实地往下走，就不算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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