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兄弟们的念叨和发现不对劲

梁贺对着摊开的三十几张信纸，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窗外的路灯已经亮了，室友们在讨论今晚的球赛，他却对着空白信纸犯了难——这群家伙写了那么多琐碎事，每封回信都得对上话，不然肯定会被念叨“贺哥你没认真看”。

他从抽屉里翻出钢笔，先拿起林放的信。对方在信里炫耀考了全班第五，还说赵磊上课偷吃干脆面被老师抓了现行。周延凑过来看了眼，笑着打趣：“这小子够能闹的，考个第五就敢在信里邀功，是不是平时被你惯的？”

梁贺没抬头，笔尖在纸上划过：“考第五就飘了？上次模拟卷最后一道大题还错了，自己回去改三遍。”写着又顿了顿，想起林放那股不服输的劲儿，添了句，“等你考进全校第五，要求随便提，你贺哥保准答应。”

“哟，还开空头支票？”林宇刚换好睡衣，凑过来看，“他要是真考进全校第五，让你请他吃火锅，你去不去？”

梁贺把信纸折起来，塞进信封：“去。”

拿起赵磊的信，里面夹着片梧桐叶，叶片边缘已经卷了边。陈默伸手想碰，被他抬手挡住：“别碰，压坏了。”

“一片叶子而已，”陈默挑眉，“还当宝贝了？”

梁贺把树叶夹进笔记本，提笔写道：“A大的梧桐叶比这个大两倍，等落了给你寄一片。还有，别总往信里塞树叶，万一被邮局扣了。”

周延在旁边笑：“你这是担心树叶，还是担心他下次塞点更离谱的？比如弹珠？”

他没接话，继续写：“你们体育课还练折返跑吗？我后背的伤没好，现在看见跑道都发怵。”

周衍的信里全是数学题，有的地方还用红笔打了问号。林宇凑过来看，指着一道题笑：“这辅助线得跟蜘蛛网似的，他自己看得懂吗？”

梁贺拿起草稿纸，一道一道标出错处：“辅助线画错了，应该从顶点引垂线，我给你画了图，自己看。”

“你对自己的作业都没这么上心，”陈默翻着专业书，“上次你的高数作业，不还是抄我的？”

梁贺头也不抬：“他不一样。”

苏晓的信里夹着张画，八个小人围着课桌，最中间的那个头顶画了个光圈。周延指着画笑：“这大光圈是给你加的特效？显得你跟神似的。”

梁贺看着画，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提笔写道：“画得比上次进步了，就是把我画得太高了，跟电线杆似的。”

“你还真夸他？”林宇乐了，“换作是我，得说‘再画矮点，不然显得我不合群’。”

他没理，继续写：“你说手脱皮，我让景川给你寄了盒护手霜，记得用。”

乔木的信里列了张书单，说“这些书图书馆都借不到”。周延扫了眼书单，嗤笑：“这小子列的书，有两本我都没听过，你还真给他找？”

“图书馆有。”梁贺翻着借阅目录，“下周去申请借阅。”

“你这是把自己当图书管理员了？”林宇凑过来看，“他要是让你给他写读后感，你也写？”

梁贺在信里写道：“闭架区的书不好借，等我看完给你写梗概。”

杨嶒的信里记了串数据，说“这是咱们初中操场的长度，比A大的短五米”。陈默乐了：“这小子是打算当测量员？数据记这么清楚。”

梁贺回：“数据记这么清楚，是打算转学去学测量？A大的操场确实长，不过跑起来费劲，还是咱们初中的小操场适合打球。”

“你还真跟他讨论操场长度？”周延笑，“不如直接说‘等你来了，带你跑两圈’。”

他想了想，在末尾添了句：“等你来了，带你跑两圈。”

吴迪的信里贴了张照片，是八个兄弟在初中校门口的合影，每个人都比着剪刀手。林宇看着照片笑：“你们那时候够傻的，一个个比着剪刀手，跟旅游团似的。”

梁贺把照片小心地粘在笔记本里，写道：“照片拍得太晃，我的脸都糊了。下次拍照让乔木举相机，他手稳。”

“你还真挑毛病，”陈默说，“换作是我，得说‘把我拍帅点，不然下次不给你回信’。”

孙浩的信里写了半页家长里短，说“我妈炖的排骨汤超好喝，等你回来给你留一锅”。周延笑着说：“他这是给你下套呢，等你回去，不光排骨汤，估计还得让你陪他打游戏。”

梁贺提笔写道：“你妈做的排骨确实香，不过别总盼着我回去，先把物理成绩提上去，上次模拟考你才考了六十多分。”

“你这是关心他，还是怕他拖后腿？”林宇打趣。

他没说话，把信纸折好，塞进信封。

等写完最后一封，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了。梁贺把三十几个信封摞整齐，周延打了个哈欠：“终于完了？你这通折腾，够我睡两觉了。”

“明天寄。”梁贺把信封放进邮袋，放在门口。

“现在去寄也没人收，”陈默翻了个身，“邮局九点才开门。”

梁贺嗯了一声，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室友们的调侃还在耳边，他却觉得心里挺踏实——这群吵吵闹闹的家伙，倒让他在忙得脚不沾地的大三生活里，找到了点不一样的牵挂。

宿舍的灯灭了好一会儿，许临天还睁着眼睛盯着上铺的床板。黑暗里，苏小航翻了个身，床板发出“吱呀”一声响。

“还没睡？”张昊的声音从对面床传来，带着点困意，“明天早自习要默公式，你不赶紧睡？”

许临天没应声，脑子里像塞了团乱麻。

“我知道你在想啥，”张昊叹了口气，“不就是林薇薇和苏小航那点事？”

“不止。”许临天的声音在黑暗里闷闷的，“还有梁贺。”

“梁贺？”张昊愣了一下，“他咋了？回信说啥了？”

“没说啥，”许临天说，“就问我跳高练得怎么样，说A大食堂菜太淡。”

“那你想啥？”

许临天翻了个身，对着墙壁：“你不觉得林薇薇有点奇怪吗？最近总找我讲题，明明很简单的题，也得拿着练习册过来。”

“人家那是……”张昊的话没说完，就被苏小航的声音打断。

“那是对你有意思！”苏小航的声音带着点火气，“瞎子都看得出来！就你装傻！”

“我没装傻。”许临天皱眉，“我只把她当朋友。”

“朋友？”苏小航拔高了音量，“朋友会特意给你抄重点？朋友会月假想往你家烧烤摊跑？”

“她往我家跑，不是因为我，是想吃我家烧烤。”许临天辩解。

“拉倒吧！”苏小航嗤笑，“上次月假，她妈给她带了进口巧克力，她全塞给你了，自己一块没吃！那是冲烧烤去的？”

许临天没说话，他确实收到了巧克力，当时随手分给张昊和苏小航了，没多想。

“还有你，”苏小航又把火撒过来，“她找你讲题，你就讲？不会找借口躲开？”

“躲啥？都是同学。”许临天不解，“你不也总找她借笔记？”

“我那是……”苏小航卡壳了，半晌才憋出一句，“我那是正常借笔记！跟她找你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苏小航的声音有点急，“她看你的眼神，跟看我和张昊的不一样！”

黑暗里安静了几秒，张昊赶紧打圆场：“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临天，苏小航就是……就是替你着急。”

许临天没接话，脑子里又转到另一件事上：“你们说，我是不是对梁贺太上心了？”

“啥意思？”张昊好奇。

“他回封信，我能翻来覆去看好几遍，连他说‘A大的梧桐叶比咱们学校的大’都觉得有意思。”许临天的声音低了些，“月假在家写回信，琢磨半天该说啥，怕说多了他觉得烦，说少了他觉得我不认真。”

“那不是正常吗？”张昊说，“你想跟他做兄弟，肯定上心啊。”

“是这样吗？”许临天嘀咕，“可我以前跟你和苏小航做兄弟，也没这样啊。”

“那能一样吗？”苏小航的语气缓和了点，“梁贺是为你受的伤，你肯定觉得不一样。”

许临天想起那道刀疤，心里一沉：“我就是想跟他做兄弟，等他回来一起打球，像咱们三个这样。”

“那挺好啊。”张昊说，“上次你说要给梁贺寄辅导书，我妈还说你仗义。”

“可我总想起他，”许临天说，“晚自习做物理题，做到一半会想，这题梁贺会不会做；操场练跳高，落地时会想，他要是在，会不会说我动作不对。”

“这有啥，”张昊笑，“我还总想起我爸做的红烧肉呢，那不叫事儿。”

苏小航哼了一声：“总比总想着某个人的眼神强。”

“你闭嘴。”许临天怼了一句。

宿舍又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虫鸣声。许临天盯着墙壁上的裂缝，脑子里乱糟糟的：林薇薇躲闪的眼神，苏小航吃醋的语气，梁贺回信里有力的字迹，像走马灯似的转。

“张昊，”他突然开口，“你说，想跟一个人做兄弟，会总盼着他回信吗？会反复看他写的话吗？”

“会啊，”张昊打了个哈欠，“我跟我表哥就这样，他在部队，写信回来我能看三遍，连他说‘食堂馒头太硬’都觉得逗。”

许临天心里松了点：“那林薇薇那边……”

“直接说清楚呗。”张昊说得干脆，“就说‘我把你当朋友，别总找我讲题了’，简单。”

“那不太伤人了？”

“总比吊着人家强。”苏小航的声音闷闷的，“拖到最后，更麻烦。”

许临天没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床单。

“行了，想不明白就先不想，”张昊的声音越来越困，“明天还得默公式呢，睡吧。”

宿舍彻底安静下来，苏小航的呼吸渐渐均匀，张昊打起了轻鼾。许临天却睁着眼睛，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

梦里，他好像在跟梁贺打球，苏小航和张昊在旁边加油，林薇薇站在看台上，手里拿着瓶水，眼神很平静，像普通朋友那样笑着。

早自习的铃声刚响，许临天就被张昊拽着往教室跑，手里的英语书被风掀得哗啦啦响。“快点！老王今天要抽背单词，我昨晚光顾着想梁贺的回信，一个都没记！”

刚冲进教室，苏小航就从座位上探出头：“你们俩再晚点，就得跟林薇薇一起站门口了——她刚被老王叫去办公室，说她作业错题太多。”

许临天刚放下书包，就看见林薇薇从办公室回来，眼眶有点红。他皱了皱眉，想过去问问，却被苏小航一把拉住：“别去！让她自己反省反省，总想着找你讲题，作业能不错吗？”

许临天没理他，走过去把自己的错题本递过去：“哪道错了？我给你标标思路。”

林薇薇愣了一下，接过本子时，指尖有点抖：“谢……谢谢。”

“赶紧改，”许临天语气平淡，“等会儿早自习要抽背。”

他转身回座位时，苏小航瞪了他一眼，张昊赶紧打圆场：“先背单词先背单词，‘accomplish’怎么拼来着？”

早自习的读书声里，许临天盯着单词表，脑子里却想起梁贺的回信。那句“等伤好了一起打球”被他用红笔圈了出来——他其实没指望梁贺真的答应，毕竟两人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只远远看过他在球场上的样子：运球、转身、投篮，动作干脆利落，比学校篮球队的队长还厉害。

“发什么呆？”张昊用胳膊肘碰他，“老师看你呢。”

许临天赶紧低下头，心里却有点发飘。他甚至开始琢磨，等梁贺回来，该找哪个场地打球。学校的煤渣球场太硌脚，不如校外的塑胶场——就是得花钱租，不过没关系，他攒了两个月的零花钱，够租两小时了。

下午的体育课自由活动，苏小航拉着张昊去占篮球场，许临天却没动，靠在看台上看他们打。林薇薇走过来，手里拿着瓶水：“不上去打吗？你投篮挺准的。”

“不想打。”许临天摇摇头，目光落在篮球场上，“你说，梁贺的球技，比苏小航厉害多少？”

林薇薇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总提他，是不是特别想跟他打球？”

“嗯。”许临天点头，语气里带着点期待，“他打球的样子，特别帅。”

“比苏小航帅？”林薇薇追问。

“嗯。”许临天没多想，随口应道。

这话正好被跑过来喝水的苏小航听见，他把篮球往地上一砸：“帅有什么用？能当饭吃？等他回来，我跟他单挑，让他知道谁才是校队主力！”

“你不是校队的。”张昊拆台。

苏小航瞪了他一眼，又看向许临天：“到时候你帮谁？”

许临天挑眉：“谁赢帮谁。”

苏小航气呼呼地转身回了球场，张昊在旁边偷笑：“你故意气他呢？”

“没有。”许临天看着球场上跳跃的身影，突然觉得，等梁贺回来的那天，一定要把这些人都叫上，打场痛快的球。赢不赢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终于能跟那个在巷子里挺身而出的人，站在同一个球场上，像真正的兄弟那样，并肩流汗。

夕阳把球场的影子拉得很长，许临天摸了摸口袋里的信纸，那里夹着梁贺写的“等伤好了一起打球”。风里带着篮球的橡胶味，他突然开始倒计时——离梁贺回来，还有多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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