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沿着路边走得不急,风卷着槐树叶擦过脚踝,快到球场时,许临天先听见了拍球的砰砰声,混着少年们的笑骂声,越来越清晰。转过最后一个弯,他猛地停住脚——眼前的球场比记忆里更壮阔,亮红色的地面延伸开去,二十多个篮球架像列队的士兵,场边的看台坐了大半,连围栏外都扒着几个看热闹的小孩。
“这、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许临天喉结动了动,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角。上次他路过时只敢隔着栏杆瞥两眼,那些穿着名牌球鞋的少年在场上奔跑的样子,像隔着层玻璃,远得碰不着。
梁贺“嗯”了一声,率先往里走。刚踏进围栏,原本喧闹的球场突然静了半拍。有人手里的球“啪”地掉在地上,有人举着水瓶忘了喝,几十道目光“唰”地全粘过来,带着惊呼和窃窃私语:
“那不是梁贺吗?”
“他身后那是谁啊?没见过……”
“疯了吧?梁三少居然带别人来这儿?他身边不一直是那八个吗?”
许临天被看得浑身发僵,恨不得缩到梁贺身后。梁贺却像没听见那些议论,径直走到最中间的球架下,脚边堆着十几个篮球。他弯腰拎起一个,指尖在球面转了半圈,扔过去时带着点力道:“拿着。”
许临天慌忙接住,篮球撞在掌心沉甸甸的。他突然想起什么,抬头追问道:“梁……梁贺,在这里打球要交租金吗?要的话我来,我攒了点钱。”
梁贺刚拿起另一个球在指尖转着,闻言侧过头,眉梢挑得老高,嗤笑一声:“你觉得这A市,谁敢朝我伸手要租金?”
话音刚落,旁边几个正投篮的少年对视一眼,默默抱着球往远处挪了挪。许临天这才后知后觉——这球场怕不是梁家的?他攥紧篮球,指腹按在粗糙的纹路里,心跳得更快了。
“信里写了三页纸,说想跟我比一场,”梁贺拍了拍球,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光说不练假把式,投个篮我瞧瞧。”
许临天咬了咬唇,往后退到三分线外。阳光正好晃在脸上,他眯了眯眼,屈膝、抬臂,手腕轻巧一压——篮球在空中划出道漂亮的抛物线,“唰”地穿网而过,连篮筐都没碰。
场边有人低低“哇”了一声。梁贺挑了挑眉,还真鼓了鼓掌,掌心相击的声音在安静的球场上格外响:“还行,没吹牛。”
他突然转身,冲周围还在张望的人抬了抬下巴,语气懒懒散散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都让让,清个场。”
那伙刚才挪开的少年立刻招呼同伴:“走走走,换个筐!”原本占着旁边几个球架的人也纷纷散开,眨眼间,这片最宽敞的场地就空了出来。
梁贺把球往地上一拍,弹起来时稳稳接住,冲许临天扬了扬下巴:“来,跟我正经比一场。输了的,今晚请吃面。”
这话一出,刚散开的人群又停下脚步,纷纷往这边凑。有人扒着同伴的肩膀探头看,有人掏出手机准备录像,几十双眼睛像聚光灯似的打在两人身上——谁都想看看,能让梁三少亲自下场较劲的,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许临天攥着球的手紧了紧,指尖沁出点汗。他看着梁贺眼里的笑意,突然觉得刚才那些紧张都散了,反而有点想赢。
梁贺拍着球站在三分线外,指尖一旋,篮球在掌心转得飞快。他抬眼看向许临天,嘴角勾着点漫不经心的笑:“开始了。”
话音未落,他重心压低,篮球在手下砰砰作响,节奏快得像骤雨。一个交叉步变向,脚下几乎带起残影,轻松就从许临天身侧晃过。许临天刚转身,梁贺已经冲到篮下,单脚蹬地跃起,右手抓球举过头顶,在空中稍一停顿,随即狠狠砸进篮筐。“哐当”一声震得人耳膜发颤,他落地时顺势松了手,篮网弹回时扫过他的手腕。
“捡球。”他侧头看许临天,眼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
许临天捡起球,退到三分线外。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投篮,动作标准利落。可球刚离手,梁贺已像阵风似的掠过,长臂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指尖精准地磕在球侧。篮球顿时失了准头,歪歪扭扭地飞出场外。
“反应慢了。”梁贺捡回球,抛给许临天时带了点力道。
许临天接住球,还没站稳,梁贺已贴了上来,胳膊几乎架在他肩上。他想运球摆脱,刚一抬手,球就被梁贺看准时机截走。梁贺断球后没急着进攻,反而运球退到三分线外,手腕轻抖,篮球在空中划出道平直的线,“唰”地穿网而过,又是一记空心三分。
场边响起低低的喝彩,有人举着手机录像,镜头牢牢锁着场内。
许临天再次拿球时,故意放慢了节奏。梁贺索性退开半步,抱着胳膊看他:“认真点,别浪费时间。”
许临天咬了咬牙,突然启动,运球朝左侧冲去,眼看要撞上梁贺,猛地一个转身,想从右侧突破。梁贺早横移一步挡在他身前,许临天急中生智,把球往地上一拍,借着反弹从梁贺腋下传过,自己紧随其后绕开。
这一下总算有点章法,梁贺顿了半秒才转身。许临天冲到篮下,起跳上篮,却被梁贺追上来轻轻一盖,球擦着篮筐飞了出去。
“不错,有点进步。”梁贺捡球时,语气里多了点认真。
最后一球,梁贺持球站在三分线外,眼神示意许临天防好。他运球连续变向,脚步交错间,突然加速突破,像道红色闪电冲过防线。许临天拼尽全力去拦,却被他轻易甩开。
梁贺起跳的瞬间,动作舒展得像只振翅的鹰。就在他右手即将把球按进篮筐时,腰侧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像有把冰锥狠狠扎了进去。他浑身一僵,重心瞬间失衡,身体在空中晃了晃。
但多年的肌肉记忆让他没松开手,手腕猛地发力,还是把球狠狠砸进了篮筐。
落地时,那股剧痛顺着脊椎窜上来,梁贺踉跄着往前冲了两步,才勉强扶住旁边的篮球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低头喘着气,额角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刚才那一下,像是把旧伤彻底扯动了。
许临天愣在原地,看着他扶着球架的背影,刚才那记势大力沉的扣篮还在眼前晃,可此刻梁贺微微弓着的身子,却透着股说不出的狼狈。
许临天见状,下意识就想冲过去扶他,脚步刚动,场边突然飘来一道极轻的声音,像根细针,精准刺破了球场的喧闹:“贺哥?……”
声音不大,却让梁贺浑身一震。他猛地抬起头,顺着声音望去——乔木站在围栏边,手里还攥着个没开封的水瓶,眼神里又惊又慌,像只被抛弃的幼犬。
刚才还在叫嚣的腰伤仿佛被这声“贺哥”压了下去,梁贺眼里瞬间燃起戾气,狠狠瞪了乔木一眼,那眼神冷得像淬了冰。他撑着篮球架直起身,故意挺直了背脊,踉跄着往场边挪,每一步都走得又沉又硬。
“梁贺,我扶你——”许临天快步跟上去,伸手想搀他胳膊。
“不用。”梁贺甩开他的手,声音哑得发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乔木看着他强撑的样子,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得发慌。昨晚巷口的争吵还在耳边响,可此刻哪还顾得上那些?他大步冲进场内,在梁贺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嘴唇动了动,半天才挤出一句:“贺哥,你腰……”
梁贺没理他,只是咬着牙往前走,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滴,砸在红色的球场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像雨点砸在铁皮上,又急又密。紧接着,是赵磊那破锣嗓子,隔着老远就炸开了:“贺哥!你站住!”
梁贺扶着腰正往场边挪,闻言脚步猛地一顿,后背绷得像块拉满的弓。他比许临天高出小半个头,转头时,眼神里已经淬了冰,声音冷得发颤:“听不懂人话?”
周围打球的人都停了动作,抱着球不敢出声。谁都知道这伙人是从小混到大的兄弟,平时梁贺说一,这八位绝不说二,今儿这阵仗,怕是真闹大了。
“贺哥,我们错了。”林放站在最前面,校服袖口磨得起了毛,却依旧挺得笔直,眼神里的自责藏不住,“昨晚是我们浑,不该跟你吵。”
赵磊往前凑了半步,拳头攥得死紧:“你别憋着,有火就发出来,打我们都行。”
周衍推了推眼镜,声音沉得像压了石头:“我们找了你一上午,从你家到学校,就想跟你说句对不起。”
杨嶒站在旁边,喉结滚了滚:“是我们不懂事。”
梁贺看着他们这副样子,火气更盛,后腰的疼却在这时钻出来捣乱。他想抬腿踹开挡路的人,动作刚做了一半,腰侧突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疼得他倒吸口凉气,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了一下。
“贺哥!”八个人同时喊出声,下意识就想上前扶,又被他眼神逼退。
“别碰我!”梁贺扶着旁边的篮球架站稳,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让开!”
“我们不挪!”吴迪梗着脖子,眼里却满是担忧,“你这样怎么走?去诊所看看吧,都是我们的错……”
孙浩站在旁边,声音闷闷的:“我们找了张叔问,他说你这伤不能拖。”
苏晓攥着衣角,小声却坚定:“贺哥,你不走,我们就一直陪着。”
乔木站在最后,没说话,却往旁边挪了半步,堵住了梁贺可能绕开的路。
八个人,像堵不透气的墙,牢牢挡在前面,眼里的自责和担忧,明明白白。梁贺看着他们,心里的火气窜得老高,可腰侧的疼却越来越凶,让他连骂人的力气都快没了。
“贺哥,去诊所吧。”林放往前又挪了挪,声音放软了些,“算我们求你了。”
梁贺咬着牙,想再骂句“滚”,可眼前却阵阵发黑。许临天赶紧上前一步,低声说:“先去看看,别硬撑。”
梁贺没说话,只是扶着篮球架的手,攥得更紧了。周围的人看着这幕,突然觉得这哪是吵架,分明是一群半大的小子,用自己的方式逼着别扭的兄弟去治伤——十五岁的成熟,或许就是明明知道对方会生气,却还是忍不住要护着他。
梁贺扶着篮球架,指节泛白,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淌。腰侧的疼像有把钝刀在反复切割,他瞪着挡路的八个小子,语气里的火气压不住:“让开。”
林放没动,只是皱着眉看他发白的脸:“去诊所。”
梁贺想骂回去,后腰的剧痛却让他倒吸一口凉气。这时许临天已经上前,稳稳搀住他的胳膊。梁贺下意识想挣开,可许临天的手跟铁钳似的攥得死紧,他试了两下没甩开,索性作罢,只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脸“多管闲事”的嫌弃。
八个小子见状,赶紧往旁边让了条路,却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
到了街角的诊所,老板正低头算账,听见动静抬头一看,瞧见梁贺被一群人扶着进来,吓得手里的算盘“啪嗒”掉在地上:“梁……三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没等梁贺说话,林放已经掀开他后腰的衣服。老板凑过去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别过脸去,手都在抖:“我的天……这伤……您是怎么忍到现在的?换个人早疼晕八回了!”
只见腰侧一道狰狞的伤口,红肿外翻,边缘还渗着血珠,一看就是旧伤撕裂,触目惊心。老板行医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么能扛的,赶紧手忙脚乱地翻医药箱:“快!躺好!这得赶紧清理缝合,再拖要感染了!”
梁贺被扶到床上躺下,许临天还扶着他的肩膀。他又翻了个白眼,想让对方松手,却被许临天用眼神按住——那意思是“别乱动”。梁贺撇撇嘴,没再较劲。
旁边的林放蹲在床边,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疼就说一声,别硬撑。”
赵磊站在旁边,声音闷闷的:“都怪我们……”
“闭嘴。”梁贺打断他,疼得声音发紧,却还是硬气,“吵死了。”
老板正拿着酒精棉消毒,闻言手一抖:“我的小祖宗,这时候还能骂人?您这忍耐力,我真是开眼了!”他一边清理伤口一边念叨,“这么大个口子,亏您还能站着走过来,换我儿子,早哭着喊了……”
孙浩从外面买了冰袋,递过来:“敷着能好点。”
梁贺没接,许临天直接接过来,小心地敷在他腰侧没受伤的地方。梁贺瞪了他一眼,却没推开。
乔木和林放站在床头,184的个子微微弓着,视线落在伤口上,脸色比梁贺还难看。苏晓攥着药膏站在后面,眼圈红红的。
老板缝针时,梁贺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却硬是没吭一声,只是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一半给疼的,一半给这群围着他、满脸写着“担心死了”的小子。
老板缝完最后一针,直起身抹了把汗:“行了,算你命硬。这几天别乱动,让你这帮兄弟伺候着,敢不听话,下次疼晕过去我可不管。”
梁贺没说话,只是看着围上来的八个小子,突然觉得刚才那点疼,好像也没那么难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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