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里的通知刚响,梁贺已经走向1000米检录处,后腰的酸胀感被他刻意压着。看台上,梁母拽了拽老爷子的袖子:“1000米比800米还累,贺儿能撑住吗?”老爷子摇着扇子:“这孩子,不跑完不会罢休。”梁翊举着加油棒喊:“三哥加油!”声音清亮得盖过周围的喧闹。
围栏外,林放他们八个分成两拨,四个守着1000米起点,四个往铅球区走:“贺哥比完1000米直接去扔铅球,咱们先去占个好位置!”孙浩跑前跑后,生怕错过哪个细节。
1000米起跑线上,梁贺站在第三道,身旁的选手看他的眼神带着点怯——刚见识过800米的狠劲,没人敢再挑衅。发令枪响,他依旧保持着中速,步频稳得像节拍器,看台上的梁婉宁松了口气:“还好,没硬冲。”梁景川靠在栏杆上,目光追着那道白色身影,指尖在裤袋里轻轻敲着。
最后三百米,梁贺突然提速,像辆脱缰的车冲在最前面,冲线时计时器停在2分38秒。他没停,径直往铅球区走,路过围栏时,林放把运动毛巾甩给他:“贺哥,铅球区那边都等着看你呢!”
“知道。”他接住毛巾擦了把脸,声音混着喘息,却透着股劲。
铅球区的沙坑旁,裁判刚报完上一个选手的成绩。梁贺拿起铅球掂量了下,掌心的凉意让他清醒了几分。看台上的梁父往前凑了凑:“这孩子,以前在家扔石头就准得很。”
助跑、转身、投掷,铅球在空中划出道弧线,远远落在沙坑边缘。裁判报出成绩时,周围一片惊呼,梁翊跳起来喊:“超了!超了前面所有人!”
围栏外的周衍拍着大腿:“我就说贺哥是全能的!跑步扔球样样行!”赵磊笑着接话:“等会儿回去跟那帮没来的兄弟说,能把他们肠子悔青!”
高中部电脑室里,许临天盯着屏幕里梁贺投掷铅球的侧影,眉头又皱了起来。张昊凑过来:“你看他那胳膊劲,比体育生还猛!”许临天没说话,只觉得心口那股闷闷的烦躁涌了上来,尤其看到几个女生举着“梁贺最棒”的牌子晃时,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他自己也说不清这莫名的情绪从哪儿来,只能把目光移开,假装看窗外的树。
而被众人注视的梁贺,正接过梁婉宁递来的水,拧开喝了一口。看台上,老爷子的拐杖往地上顿了顿:“这孙子,随我!”梁母笑着抹眼角:“别老说脏话,孩子听见了。”
梁贺像是听见了,往看台上瞥了眼,正好对上家人的目光,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下。围栏外的林放他们还在喊:“贺哥,下一场接力赛,咱们去终点等你!”
他没回头,只是扬了扬手,步子迈得更稳了。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和看台上家人的笑、围栏外兄弟的喊叫声缠在一起,比任何奖牌都让人心里踏实。
冲线的欢呼声还没散尽,梁贺的身子就猛地晃了晃。后腰那股熟悉的钝痛突然变成了尖锐的撕裂感,像有把生锈的刀在里面搅动,疼得他眼前发黑,下意识地伸手去扶旁边的栏杆,指尖却滑了个空。
“梁贺!”周延眼疾手快地冲过来,一把架住他的胳膊,这才没让他栽倒。林宇也赶紧过来帮忙,两人一左一右地搀着他,手刚碰到他的腰侧,就被他猛地躲开,闷哼一声。
“别动……”梁贺咬着牙挤出三个字,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砸在周延的手背上,滚烫又黏腻。他想站直,可双腿像灌了铅,后腰的疼顺着脊椎往上窜,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
看台上的梁婉宁已经疯了似的挤过人群冲下来,手里的加油棒早就扔了,跑到跟前时,声音都在抖:“贺儿!是不是腰又疼了?我去叫校医!”
“别去……”梁贺偏过头,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却抿成了一条直线,“不用……歇会儿就好。”
“歇什么歇!”梁景川也赶了过来,眉头拧得能夹死蚊子,伸手就想去抱他,“你这脸色,不去医务室怎么行?”
“说了不用!”梁贺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疼出来的戾气,却没什么力气,“就在这儿……站会儿。”
围栏外的林放他们也急了,赵磊扒着栏杆喊:“贺哥,别硬撑啊!医务室不远,我们背你去!”孙浩也跟着劝:“是啊,不差这一会儿,身体要紧!”
评委席上的裁判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记录板:“同学,我看你脸色不对,还是让校医看看吧,别耽误了。”旁边的观众也跟着附和:“对呀,赶紧去看看吧,刚才冲得太猛了……”“赢了比赛也不能拿身体开玩笑啊!”
梁贺没理会周围的声音,只是靠在周延和林宇身上,闭着眼缓劲儿。后腰的疼像潮水似的一波波涌来,刚才冲线时那股狠劲耗尽了他所有力气,此刻只剩下密密麻麻的疼。他能感觉到陈默站在旁边,肩膀一抽一抽的,不用看也知道那小子又在哭。
“陈默。”他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陈默吓了一跳,赶紧抹了把脸:“我、我在……梁贺,你说。”
“扶我……找个地方坐。”梁贺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陈默赶紧和周延他们一起,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往旁边的看台台阶挪。每走一步,梁贺的牙就咬得更紧一分,冷汗浸透了运动服的后背,贴在身上又冷又黏。梁母和梁父也赶了过来,梁母看着他发白的脸,眼圈瞬间红了:“早就让你别这么拼,你偏不听!这下好了,疼坏了吧?”
“妈……没事。”梁贺靠在台阶上,头往后仰着,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就是……有点岔气。”
这话谁也不信,老爷子拄着拐杖走过来,往他旁边的台阶上一坐,慢悠悠地说:“逞能。当年我年轻的时候,比你还犟,结果呢?老了一身伤。”话虽这么说,手却在他后腰不远处停了停,像是想按又不敢。
梁翊蹲在他面前,小手攥着他的衣角,眼睛红红的:“三哥,你是不是很疼啊?翊翊给你吹吹就不疼了。”说着就撅起嘴往他腰上吹了口气。
梁贺被他逗得扯了扯嘴角,却牵扯到疼处,又倒吸一口凉气。他抬手揉了揉梁翊的头发,声音软了点:“没事,过会儿就好了。”
围栏外的林放他们还在扒着栏杆张望,周衍举着瓶没开封的水喊:“贺哥,要不要水?我给你递过去!”
“不用。”梁贺闭着眼回答
梁贺扶着栏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后腰的钝痛像潮水般一阵阵涌来,可他还是咬着牙,准备往前挪步——跳远检录处的广播已经在催最后一遍了。
“贺儿,别去了!”梁母第一个冲过来,抓着他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你看你这脸色,怎么还能跳?听妈的话,咱不去了行不行?”
梁父也皱着眉上前:“我知道你好胜,但今天这事,确实不能逞强。校医刚才说了,你这腰再折腾,可能要留后遗症。”
“爸,妈,我没事。”梁贺想挣开母亲的手,动作幅度稍大,后腰又是一阵抽痛,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围栏外的林放他们也急了,周衍扒着栏杆喊:“贺哥,真别去了!咱们赢了接力就够了,不差这一个项目!”孙浩也跟着劝:“是啊,你要是伤重了,我们都得跟着担心!”
周延和陈默站在旁边,一个拽着他的衣角,一个拉着他的胳膊,急得满头汗:“梁贺,听我们的,咱回休息区歇着吧,班主任那边我们去说!”林宇也点头:“对,就说你突然不舒服,老师肯定能理解!”
梁贺刚想开口反驳,身后突然传来拐杖顿地的闷响——“咚”的一声,震得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老爷子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脸色沉得像积了层冰,手里的拐杖攥得死紧。“梁贺。”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惊得旁边的保镖立刻站直了身子。
梁贺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爷爷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心里咯噔一下——爷爷这是真动怒了。
“你非要把自己折腾进医院才甘心?”老爷子的拐杖扬了起来,带着风声抽在他胳膊上,“啪”的一声闷响,力道重得让梁贺疼得闷哼一声,胳膊瞬间麻了。
“爷爷!”梁婉宁吓得尖叫,想上前拦,却被父亲拉住了。梁翊躲在母亲身后,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不敢出声。
周围的人都懵了——评委席的老师停下了笔,观众席上的议论声戛然而止,连围栏外的林放他们都张着嘴,半天没反应过来。谁都没见过老爷子对孙子动手,更没见过梁贺挨打的样子。
“还敢犟?”老爷子的拐杖又扬了起来,这次落在他腿弯处。梁贺没站稳,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亏得旁边的保镖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爸!”梁父终于忍不住开口,“孩子知道错了,您别打了……”
“他知道什么?”老爷子瞪了儿子一眼,拐杖再次指向梁贺,“我梁家的脸,不是靠你拿命换回来的第一撑着的!”
梁贺咬着牙没说话,胳膊和腿弯的疼一阵阵袭来,混着后腰的旧伤,疼得他冷汗直流。可比起身上的疼,心里的委屈更甚——他从小到大连重话都没挨过几句,小时候把爷爷最爱的砚台摔了,爷爷也只是笑着说“碎碎平安”;后来在马术比赛中从马上摔下来,爷爷也只是摸着他的头说“男孩子摔打摔打更结实”。可今天,就因为他想比完这场运动会,爷爷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了他。
“李队。”老爷子转头,对保镖队长下令。
李队立刻上前:“老爷子。”
“送他去医务室。”老爷子的声音冷硬,“他要是敢动一下,直接抬过去。”
“是。”李队示意两个保镖上前。
梁贺看着围上来的保镖,又看了眼爷爷那双毫无转圜余地的眼睛,心里那股犟劲终于泄了。他知道,这次是真的拗不过了。
“我自己走。”他哑着嗓子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眼眶红得厉害。
保镖们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梁贺被架着,一步一挪地往医务室走。经过家人身边时,他听见母亲小声的抽泣,父亲沉重的叹息,还有弟弟小声的安慰,心里的委屈像涨潮的海水,差点把他淹没。
围栏外的林放他们看着这一幕,谁都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赵磊才喃喃道:“我算是明白贺哥为什么怕他爷爷了……”
而梁贺被扶着走远了,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倔强的背影里,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这场运动会,他终究是没能比完,这还是头一次。
高中部电脑室里,直播画面正切到跳远决赛的颁奖环节,张昊指着屏幕里站在领奖台上的选手,咂舌道:“你说梁贺要是没弃权,这金牌肯定还是他的。”
许临天没接话,指尖在鼠标上悬了悬,终究没点下去。屏幕右下角的赛程表显示,接下来的混合接力、男子跳高,名单里都没有“梁贺”的名字。从刚才接力赛结束后,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就彻底从直播里消失了。
“可能是伤得有点重,去休息了吧。”林薇薇小声猜测,偷偷观察着许临天的脸色。
许临天盯着屏幕里喧闹的颁奖台,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越来越清晰。他本来就不是为了看这场运动会来的,从早上进电脑室开始,他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屏幕里那个跑、跳、冲刺的身影,现在人不在了,这满屏的热闹,突然就变得索然无味。
“走了。”他突然站起身,校服外套搭在臂弯,动作干脆利落。
“啊?这就走了?”张昊愣了一下,“后面还有压轴的4x400米接力呢,据说特别精彩。”
“没意思。”许临天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已经伸手拉开了电脑室的门。外面的风灌进来,吹得他额前的碎发动了动。
苏小航赶紧拉住他:“再等等吧,万一他后面还有项目呢?说不定是去处理伤口了,很快就回来……”
“不等了。”许临天挣开他的手,语气里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坚决,“要走就一起,不走我自己走。”
张昊和苏小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他们仨都知道,许临天今天赖在电脑室不走,压根不是为了看什么运动会,就是为了盯紧梁贺的每一个项目。现在正主没了,他自然待不住。
“走走走,一起走!”张昊麻利地关掉电脑,“反正留着也没啥意思,还不如回去写作业。”苏小航也赶紧跟上,林薇薇抱着笔记本,小跑着跟在后面。
四个人走在回教学楼的路上,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教学楼的方向传来下课铃的声音,混杂着远处操场隐约的欢呼声,显得格外热闹。
“你说梁贺到底咋了?”张昊忍不住打破沉默,“总不能真伤得动不了了吧?”
“难说,”苏小航叹了口气,“他最后那下冲刺太猛了,看着就吓人。”
许临天没参与他们的讨论,只是望着远处的天空,心里莫名想起刚才接力赛冲线时,梁贺扶着腰弯腰喘气的样子,脸色白得像纸。他掏出手机,通讯录里那个熟悉的名字就在置顶位置,指尖悬在拨号键上,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到了教学楼门口,林薇薇停下脚步:“我先回班了,你们也早点回去吧。”
苏小航他们点点头,苏小航看着她跑进楼道,才转身往自己的班级走。
张昊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了,说不定明天上学就见着他了,到时候问问不就知道了?”
许临天“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推开教室门时,里面空荡荡的,夕阳透过窗户照在课桌上,落满了细碎的光斑。他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望着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手里转着笔——这场为了某个人而看的直播,终究是提前散场了。
至于那个让他盯着屏幕看了一整天的人,现在好不好,疼不疼,他不知道,也没法问。只能把这点莫名的在意,悄悄压在心底,等着再见面时,再看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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