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仕:从玄十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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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独练

她猛地转头,对着身后紧随的侍女蓝邻可和引路的狱卒,声音虽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有力:“开门!立刻!”

  引路的狱卒面露难色,看向蓝邻可。蓝邻可立刻上前一步,将帝姬的玉牌亮在昏黄的火光下,沉声道:“帝姬阁下谕令,开门!一切干系自有帝姬阁下承担!”

  狱卒不敢再迟疑,手忙脚乱地掏出钥匙,沉重的铁锁“咔哒”一声弹开,粗重的铁链哗啦作响。

  

  颜薷浣几乎是推着门挤了进去,直奔靠在栅栏边的路桥卿。

  “来,我扶你。”她伸出双手,小心地搀扶住路桥卿的手臂。

  

  他的身体比她记忆中轻了了许多,隔着单薄的囚衣,能感觉到那份削瘦下的硬朗骨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路桥卿没有拒绝,任由她搀扶着,一步步走出了那间散发着霉味与绝望的囚笼。

  

  穿过幽暗漫长的甬道,当他终于迈出那扇沉重压抑的牢门时,刺目的天光骤然涌入眼帘。

  已是申时三刻左右,西斜的太阳将宫殿的金顶染成一片辉煌。

  

  一个半时辰的牢狱折磨,仿佛隔世。

  

  温暖的光线洒在脸上,带着久违的、近乎灼热的温度。

  

  路桥卿下意识地眯起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不再有腐臭与血腥,而是初冬清冽又带着宫苑草木微枯的气息。

  颜薷浣紧紧搀扶着他,一路步履匆匆,却不忘频频侧头看他苍白的脸色,声音轻柔而急切:“小心台阶…慢点走…疼不疼?他们打你了是不是?…坚持住,就快到了…”她的关切如同细密的丝线,缠绕在他冰冷疲惫的心头。

  宫门的守卫看到帝姬搀扶着一个穿着囚衣、形容狼狈的陌生男子,脸上皆露出难以掩饰的惊愕。

  

  但无人敢上前阻拦,只是默默行礼,目送他们匆匆入内。

  

  待他们走远,守卫们才交换着震惊又困惑的眼神,低语声在风中飘散:“那是谁?”“囚衣…帝姬亲自…”“天大的事啊…”

  回到颜薷浣在东宫的寝殿希霖院,暖意和熟悉的馨香瞬间包裹了路桥卿。

  

  颜薷浣将他小心地扶到窗边一张铺着软垫的单人木榻上躺下。

  “你流了好多汗…”她看着路桥卿额角脖颈的冷汗,以及囚衣后背被汗水浸湿后紧贴皮肤的深色痕迹,心揪得更紧。

  

  她犹豫了一下,轻声道:“这衣服不能穿了,我帮你…看看伤处。”

  路桥卿沉默着,没有反对。

  

  颜薷浣颤抖着手,轻轻解开他那简陋的束腰带,然后小心翼翼地褪下他脏污的囚衣上半部分。

  当布满鞭痕的后背暴露在温暖的宫灯光线下时,颜薷浣猛地倒吸一口冷气。

  原本清瘦的脊背上,交错着数道红肿绽裂的鞭痕,皮开肉绽处渗着血丝,边缘高高肿起,呈现出骇人的紫红与青黑色。

  

  有些地方是钝器击打留下的淤青,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狰狞。

  “他们怎么能…!”颜薷浣的声音带着愤怒,轻轻碰了一下离得最近的一道伤口边缘。

  “蓝邻可!快!去请李焘芩先生!要快!”颜薷薷浣几乎是喊出来的。

  

  蓝邻可应了一声,飞奔而去。

  等待医官的时间格外漫长。颜薷薷浣只能先用干净的温水浸湿帕子,无比轻柔地为他擦拭额角的汗和身上沾染的污迹,避开那些可怕的伤口。

  不多时,一位须发半白、面容清癯,背着古朴药箱的老者匆匆赶来,正是常在宫中当值的民医李焘芩。

  

  他见到帝姬和榻上的伤者,神色肃然,没有多问,立刻上前诊脉。

  “脉象弦紧,气血瘀滞,外伤颇重,幸未伤及根本。”

  

  李焘芩言简意赅地诊断完,便打开药箱。

  

  他动作麻利,先用干净的敷料压迫住仍在渗血的几处伤口止血,接着手法纯熟地将碾磨好的蒲黄粉和三七粉均匀撒在创面上。随后,他取出一个青瓷小罐,里面是色泽深绿、散发着清凉药香的膏体,他小心地挤出药膏,用竹片仔细地涂抹在鞭痕和淤青处。

  

  药膏触及皮肤,路桥卿感到一阵沁入骨髓的清凉,火辣辣的疼痛顿时被压下去不少。

  “此药膏乃老朽特制,凉血消肿,化瘀止痛。”

  

  李焘芩一边敷药一边解释,又吩咐颜薷薷浣,“帝姬阁下,还需准备一盆热水,老朽开个方子,取当归、红花、桃仁各三钱,煎水熏洗,有助活血散瘀。”

  颜薷浣立刻命人照办。

  

  其中时,路桥卿转过头看着李焘芩惊讶地说:“暮严先生?”

  

  李焘芩回应:“是的,还请路家公子不要乱动,勿再使伤情加重。”

  

  热水和药材很快备齐,李焘芩亲自看着将药材投入水中煎煮,待药液颜色转深,药香弥漫时,才将药盆端至榻前,示意可以进行熏蒸。

  

  他细心地将几处较深的伤口重新敷上厚厚一层凉血药膏后,又取出另一个白玉小盒,里面是色泽如蜜的生肌玉红膏。

  

  “此膏生肌敛口,待熏洗过后,凉血膏稍干时,再薄敷一层于此。”

  李焘芩交代完后续换药事宜和煎服的内服汤药方子,便行礼告退。

  

  颜薷浣千恩万谢地送走了医官。

  药水温度稍降,颜薷薷浣亲自扶着路桥卿坐起,让他将受伤的后背小心地凑近药盆上方,用蒸腾的药气熏蒸伤处。

  

  氤氲的热气带着当归的辛香、红花的暖意和桃仁的微苦,包裹着伤处,皮肤下的瘀滞似乎也在这温热的刺激下有了松动的迹象。

  

  熏蒸了约一盏茶时间,颜薷浣又用浸透了温热药汁的干净软巾,极其轻柔地为他擦拭背上的药渍和汗水。

  

  她小心翼翼地按李焘芩的嘱咐,在那几处破溃的鞭痕上,用指尖挑取一点生肌玉红膏,极其轻柔地、均匀地涂抹开。

  做完这一切,颜薷薷浣才长长舒了一口气,额上已沁出细密的汗珠。

  

  她搬来一张小巧的木椅,放在榻边,自己坐了下来。她看着路桥卿趴在榻上闭目养神,侧脸依旧苍白,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些。

  “感觉好些了吗?”她轻声问,右手无意识地伸进旁边尚未端走的药盆温水里,轻轻搅动着残余的药汤,左手托着腮,目光落在他安静的脸上,试图用闲聊驱散他身上的寒意,“李先生的药很灵的,小时候我摔破了膝盖,也是他给治好的,一点疤都没留……”

  路桥卿闭着眼,鼻间是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和药草的混合气息,耳畔是她絮絮的、带着劫后余生般庆幸的轻柔话语。

  

  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弛下来,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他竟在这疼痛与药香交织的奇异氛围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颜薷浣见他呼吸变得悠长平稳,知道是药效和疲惫所致,便不再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沉睡的侧颜,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而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路桥卿悠悠转醒,感觉后背的疼痛已减轻许多,那股灼烧感被药膏的清凉取代。他睁开眼,发现颜薷薷浣正端来一盆干净的温水。

  “醒了?刚好,泡个温水药浴吧,李先生说的,对化瘀有好处。”颜薷薷浣见他醒来,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小心地搀扶他坐起。药浴的水温适宜,加入了剩下的药汁,颜色深红。

  在颜薷薷浣的坚持和帮助下,路桥卿小心地坐入浴桶中,让温热的药水浸润着伤处,疲惫的身躯得到了极大的舒缓。颜薷薷浣则坐在桶边,不时用手试试水温,确保不会变凉。

  泡了小半个时辰后,路桥卿感觉精神恢复了不少。

  

  颜薷浣拿来一套干净的、质地上乘的内衫和柔软的外袍,想要帮他穿上。

  “不必劳烦帝姬阁下,”路桥卿微微侧身避开她的手,声音低沉但清晰,“这点小事,我自己来就好。”

  

  他动作虽慢,带着伤后的僵硬,却坚持自己接过衣服,背对着她,一件件穿好。那份刻在骨子里的独立和不愿过多依赖他人的习惯。

  颜薷浣看着他略显笨拙却固执的背影,抿了抿唇,最终没再坚持。

  

  待他穿好,她便扶着他回到那张临窗的牧床躺下。

  

  “你再好好休息,多晒晒太阳,我去去就来。”

  

  她为其掖好被角,自己则躺回到里间那张宽大柔软的寝床上。

  然而她辗转反侧,一会儿拿起枕边的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一会儿又坐起身,对着梳妆台的菱花镜,心不在焉地梳理着微乱的鬓发。

  

  这样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窗边那张窄榻上熟睡的身影。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外间,站在榻边,凝视了他安静的睡颜好一会儿,才转身悄悄离开了寝殿。

  当暮色四合,宫灯次第亮起时,路桥卿准时醒了过来。

  

  几乎在他睁眼的瞬间,殿门被轻轻推开,颜薷浣像一只轻盈的蝴蝶般“飞”了进来,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明媚笑容,正和蓝邻可小声说着什么,语调轻快。

  “你醒了!”她快步走到榻边,俯身关切地看着他,“感觉如何?还有哪里特别不适吗?”不等他回答,她便迫不及待地宣布,“事情都解决了!”

  路桥卿微微蹙眉,眼中带着询问。

  “哼!”颜薷浣撅起嘴,带着一丝娇憨的怒气。

  

  “那个户监司简直昏聩!宫廷官员的记录和普通民籍是分开存放的,他们居然连这都搞不清楚,就在你名下查无记录?简直是荒谬!我把顾政辅大人请来了,他是最近提拔的负责监察百官的辅政大臣,位高权重,他亲自过问,把那个糊涂主官狠狠训斥了一顿!还有那个打你的恶卒。

  

  ”她眼中闪过一丝解气的光芒,“打了整整七十脊杖!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乱用私刑!委屈你了,路百原。”她说着,语气又软了下来,带着心疼。

  路桥卿闻言,撑着身体就要起身下榻行礼:“谢帝姬阁下为我主持公道……”

  “哎!别动!”颜薷薷浣连忙按住他,语气带着嗔怪。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你安全了,伤也在好,我能再见到你好好的,就是最大的开心。”

  

  她看着他,眼神清澈而温柔,“天都黑了,你伤还没好利索,今晚就住在这里吧,明天养足精神再做打算,好吗?”

  路桥卿看着她眼中真切的关怀和期待,沉默片刻,终于轻轻点了点头:“有劳帝姬阁下。”

  颜薷薷浣立刻笑逐颜开:“蓝邻可,带路公子去暖阁歇息!”她指给路桥卿的,是紧邻她主殿的一间精致厢房。

  蓝邻可引着路桥卿来到东暖阁。推开门,一股暖香扑面而来。

  

  房间宽敞雅致,陈设虽不及帝姬寝殿奢华,却也极尽舒适。

  

  地上铺着柔软的贸易来的地毯,一张雕工精美的紫檀木拔步床挂着锦帐,窗边有书案、琴几,角落还燃着安神的百合香。

  

  比起冰冷的牢房和梨演寺的清简,这里是另一个世界。

  路桥卿谢过蓝邻可,独自走入房中。他在柔软的床沿坐下,环顾这陌生而舒适的环境,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从贴身的衣物内衬里,取出了那本在清风茶楼购得的《修缘原则》。

  他盘膝坐于地毯上,就着明亮的宫灯,翻开了书页。

  

  那些关于复杂的文字与图片,此刻读来,似乎比在嘈杂的茶楼里清晰深刻了许多。

  

  他看得极其专注,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仿佛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身处何地。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

  

  路桥卿才恍然回神,连忙起身开门。门外站着颜薷浣,她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碟精致小巧、淋着琥珀色酱汁的糕点,还有一杯热气腾腾、散发着奇异橘香的茶。

  “喏,给你的,”她把托盘塞到他手里,眼睛亮晶晶的,“山药桂花糕!我特意让御膳房做的。山药蒸烂捣泥,加了鲜百合浆和牛奶,混了糯米粉粳米粉揉团蒸的,淋的是上好的糖桂花酱!还有这个,”她指着那杯茶,“佛手红茶!用佛手片和红茶一起泡的,加了点蜂蜜,最是安神舒缓。你可不许剩,必须吃完!这花了我好些体己钱才让御膳房加班做出来的呢!”她语气带着点小得意和不容拒绝的娇蛮。

  路桥卿接过温热的托盘,看着碟中晶莹诱人的糕点,杯中澄澈飘香的茶汤,再对上她盈满笑意的眼眸,“多谢帝姬阁下费心。”

  颜薷薷浣满意地笑了:“快趁热吃吧,吃完早点歇息。”说完,便轻轻为他带上了房门。

  路桥卿回到房中,将托盘放在书案上。他盘腿坐在地毯上,拿起一块温热的山药桂花糕送入口中。

  

  这糕点口感细腻绵软,山药的清甜、百合的微香、奶香和浓郁的桂花蜜完美融合,甜而不腻,暖人心脾。

  

  他小口啜饮着佛手红茶,佛手的柑橘清香与红茶的醇厚、蜂蜜的甘甜交织在一起,一股暖意顺喉而下,安抚着他紧绷的神经和疲惫的身躯。

  腹中有食,身体回暖,精神也随之清明了许多。

  

  他再次拿起那本《修缘原则》,之前许多晦涩难懂之处,此刻竟觉得脉络清晰了许多。

  

  一些关于聚神汇气、感应天地缘息的法门,似乎比少年时在梨演寺初学《玄徒契法》时更容易理解。

  一个念头升起。

  

  他放下书,再次盘膝坐好,双手掌心向上,自然垂放于双膝之上,五心向天,头顶心、双手心、双脚心,尝试按照书中所述以及梨演寺打下的基础,进行冥想,内视己身,调动那微弱却精纯的“缘行”之气。

  起初,意识如同脱缰野马,杂念纷飞,身体也因后背的隐痛和一日来的巨大起伏而难以真正放松。

  

  他几乎在暖意和疲惫中再次睡去。但他强自稳住心神,摒弃杂念,专注于呼吸的起伏,感受体内那点微弱气机在经络中若有似无的流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清醒过来。这一次,他没有立刻睁眼,而是再次尝试。

  

  屏息引导那点微弱的气。

  心神似乎更容易沉静下来,杂念如潮水般退去。

  

  随着深长的呼吸,他清晰地感觉到心脏的搏动变得强健而有力,每一次收缩舒张,都仿佛有更多的力量泵向四肢百骸。

  

  肺腑的呼吸也变得更加深长,每一次吐纳都似乎在洗涤着体内的浊气。

  

  更奇妙的是,他能隐约感受到到那点微弱的气机,如同一条温顺的小鱼,在特定的经络路径中,缓缓地、稳定地游走,所过之处,带来一种温和的暖意和难以言喻的通畅感。

  

  原本因鞭伤而滞涩的几处地方,在这股暖流经过时,似乎也松动、舒畅了许多。

  

  缘行比之前一两个月的增长还多。

  虽然远谈不上什么显著的提升,但这种精神更加凝聚、内感更加清晰、身体疲惫感大幅减轻、连伤口疼痛都似乎被抚平了的感觉,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内在的“生机”和“力量”的回归。

  

  他缓缓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悠长的浊气,眼神在宫灯的映照下,比之前少了几分疲惫,多了几分沉静的光亮。

  

  似乎理解手中的《修缘原则》,也变得有些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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