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从之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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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旧匣与新痕

沈溯发现那只铁匣子时,正蹲在阁楼最深处翻找砂纸。木架顶层的积灰被风卷着落下来,在天窗漏下的光柱里打旋,像些被遗忘的叹息。匣子藏在沈父遗留的那箱零件后面,边角锈得发褐,锁扣上缠着圈细铁丝,结打得很潦草,像是临时匆忙捆上的。

“什么时候藏了这东西?”江洄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他手里端着两杯温水,杯壁上凝着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阁楼的木地板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

沈溯没回头,指尖捏着铁丝结转了半圈。铁丝锈得发脆,稍一用力就断成两截,露出里面斑驳的黄铜锁芯。“去年整理零件时没见着,”他摸到锁孔里的积灰,忽然想起什么,“可能是被那箱齿轮压在底下了。”他转身从工具袋里翻出把小螺丝刀,刀头磨得很薄,是他父亲常用的那把,“我爸以前总把重要的东西锁在铁匣子里,说铁皮比木头经得住潮。”

螺丝刀插进锁芯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撬开了道尘封的门。江洄把水杯放在旁边的木箱上,凑过去看时,匣子里的东西正被阳光慢慢照亮——不是预想中的零件图纸,而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蓝布,布上绣着半朵玉兰,针脚歪歪扭扭,像是初学刺绣的人绣的,花瓣边缘还留着几处没剪干净的线头。

“这是……”江洄的指尖刚碰到布角,就被沈溯按住。

沈溯的指腹在布面上轻轻摩挲,蓝布的质地很软,洗得发了白,像是被人反复抚摸过。“我妈绣的,”他的声音有点发哑,“她走那年我才六岁,就记得她总坐在窗边绣这个,说等绣完了,就做成琴套给我爸装新做的表芯。”他忽然把布掀开,底下露出个牛皮笔记本,封面上用红漆写着个“溯”字,漆皮已经剥落了大半。

笔记本的纸页黄得发脆,第一页画着个简单的座钟图纸,钟摆的位置标着行小字:“摆长三寸,与棠花花期同长”。江洄认出那是沈父的字迹,和零件盒上的标签笔迹一模一样。“棠花?”他想起晓棠的名字,还有琴码上那个“棠”字。

“我妈叫苏棠。”沈溯翻到中间一页,那里夹着片干枯的玉兰花瓣,花瓣下的字迹被水渍晕开了些,“她走后第二年,院子里的玉兰就没再开过花。我爸说,是花把劲儿都攒着,等我长大了再开。”他忽然停住翻页的手,那页纸上画着个小小的提琴轮廓,琴身侧面标着行日期——正是江洄第一次来修琴的那天。

江洄的心猛地一跳。那天他抱着断了弦的小提琴来诊所,沈溯蹲在地上给他换弦,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像落了层碎金。他记得沈溯当时说:“这琴的木料不错,可惜琴码没调好,声音发飘。”原来那时他就偷偷画下了这把琴。

“后面还有。”沈溯的指尖有些发颤,翻过那页时,纸页“哗啦”一声裂了道缝。最后几页贴着些剪报,都是关于一场三十年前的钟表展,报道里提到的展品——“百年玉兰钟”,机芯设计人栏写着“沈敬言”,旁边用红笔圈着个日期,正是沈父去世的前三天。

“这钟……”江洄忽然想起什么,“去年冬天我在市博物馆见过个相似的,说是孤品,机芯坏了很多年,一直没人能修好。”

沈溯的目光落在剪报角落的小字上:“钟摆内嵌玉兰花蕊,每到春分自动报时,音如《雨打芭蕉》”。他忽然站起身,铁匣子被带得晃了晃,里面的蓝布滑出来,露出底下藏着的个小布包,包着枚铜制的钥匙,匙柄上刻着朵完整的玉兰。

“阁楼储藏室的锁,”沈溯捏着钥匙站起来,钥匙链上的铜环撞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我爸走后就一直锁着,我以为里面空的。”

储藏室在阁楼最里端,门板上的漆皮已经剥落殆尽,锁孔里积满了灰。钥匙插进去时卡得很紧,沈溯转了半圈,锁芯忽然“咔哒”一声弹开,门轴发出“吱呀”的呻吟,像是被惊醒的老人。

里面比想象中宽敞,正中央摆着个半人高的木架,架子上罩着块白布,布上落满了灰,形状隐约是座钟的轮廓。江洄伸手掀开白布时,灰尘在阳光里猛地扬起,呛得他打了个喷嚏。

露出的座钟比剪报上的图片更精致,钟壳是深色的红木,雕着缠枝玉兰纹样,钟面玻璃蒙着层薄灰,指针停在三点十分。最特别的是钟摆,不是常见的金属球,而是块半透明的白玉,雕成了花苞的形状,玉质温润,隐约能看见里面嵌着的淡黄花蕊。

“这就是百年玉兰钟?”江洄的指尖刚碰到钟壳,就被沈溯拉住。

沈溯的脸色有些发白,他指着钟底座的铜铭牌,上面刻着行小字:“赠苏棠,待花开满院,钟鸣百年”。“他没送去参展,”沈溯的声音有点发颤,“他把钟留在了这里。”他蹲下身检查机芯,忽然发现底座侧面有个暗格,暗格的锁孔刚好能插进那枚玉兰钥匙。

暗格里放着个信封,信封上没有邮票,收信人写着“沈溯亲启”。江洄看着沈溯拆信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信纸展开的瞬间,片干枯的玉兰花瓣飘落在地,和笔记本里夹着的那片一模一样。

信上的字迹很潦草,像是匆忙写就的:“溯儿,爹修不好这钟了,机芯里的游丝断了,就像爹的腿,撑不住了。但你要记得,游丝断了能接,腿坏了能养,只要心还在跳,就像这钟摆,总能找到自己的节奏。那半朵玉兰布,是你娘没绣完的,她总说,做事不必求全,留半分念想,才有往前走的劲儿……”

沈溯读到这里忽然停住,信纸在他手里轻轻发抖。江洄伸手去扶他,才发现他的眼眶红了,泪水落在信纸上,把“腿坏了能养”那几个字晕得更深。

“难怪你总说,修表跟做人一样。”江洄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他早就教过你了。”

沈溯没说话,忽然转身往楼下走,脚步比平时快些,瘸的那只脚落地时带着股劲儿。江洄跟着他到工作台前,看见他从零件盒里翻出卷细铜丝——正是昨天修三弦用的那种,又找出父亲留下的那把小镊子,镊子尖闪着银光。

“你要修这钟?”江洄看着他把百年玉兰钟小心翼翼地搬下来,钟底座的铜脚在桌面上留下四个浅浅的印子。

“嗯,”沈溯的指尖落在钟摆的白玉花苞上,玉质冰凉,却带着种温润的暖意,“游丝断了能接,就像三弦的松了能紧。”他忽然抬头笑了笑,眼角还带着点湿意,“你拉段《滴答》吧,我听听拍子。”

江洄拿起小提琴时,发现琴盒里的那枚并蒂玉兰琴码不知何时滑到了最上层,阳光落在上面,铜制的花瓣反射出细碎的光。他把琴弓搭在弦上,刚拉出第一个音,就听见座钟内部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零件忽然归位了。

沈溯的镊子正夹着细铜丝往游丝上缠,闻言抬头时,看见钟面上的指针忽然轻轻动了动,从三点十分,慢慢挪到了三点十一分。窗外的玉兰花不知何时又开了几朵,花瓣上的露珠被阳光照得发亮,像串挂在枝头的小钟摆。

“你看,”沈溯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铜丝在他指尖灵活地绕着圈,“它在等我们呢。”

江洄的弓子随着钟摆的节奏轻轻抬起,琴声和即将复苏的钟鸣缠在一起,飘出窗外时,刚好撞见跑进门的晓棠,她手里的速写本哗啦作响,最新一页画着座钟的轮廓,钟摆下面添了个小小的人影,正蹲在地上,手里举着镊子,像在给时光缝补裂痕。

“沈师傅!江老师!”晓棠的声音撞在门框上,惊得玉兰花落了几片,“爷爷说他找到《雨打芭蕉》的老谱子了,上面有您父亲的签名呢!”

沈溯缠铜丝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向窗外,阳光正好落在玉兰树的顶端,那里有朵刚绽开的新蕊,怯生生地朝着天空,像是在跟某个迟到了三十年的春天,悄悄打了声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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