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工地像一具泡发的尸体,水泥碎块之间渗着暗黄的水,踩上去发出湿漉漉的“咯吱”声。陈九安站在塔吊的阴影边缘,右手还压在右眼眶上,铜钱边缘已被血浸透,发黑打卷。刚才那一瞬的暴睁,让他看见了太多不该看的东西——影子在动,不是跟着他,是提前一步,像是知道他要往哪走。
他没再闭眼。
眼罩只剩半片焦布挂在耳后,露出底下那只浑浊旋转的鬼瞳。符纹在眼球表面裂开细纹,像干涸的河床。他咬着打火机,铁皮硌着舌根,疼得清醒。舌尖上的血还没干,又被他抹在掌心,画了个歪斜的“断”字,压住胎记的抽搐。
灰雨停了,但残留的符灰还在地上爬。他低头看,脚印边缘泛起微弱红光,像是被什么东西标记了。他没管,往前走。
塔吊底下,有东西站着。
穿校服的绿僵,脸皮泛着青黑,校服领口翻出一角黄纸,边角烧焦,墨迹模糊。他认得那字——“除名契”。当年他被赶出龙虎山,道观烧了他所有身份凭证,这张残片本该化成灰,怎么会缝在僵尸胸口?
更怪的是,那僵尸的嘴角,正一点点往上扯。
不是龇牙,是笑。
和他一样的笑。
陈九安喉咙一紧,下意识也咧了下嘴,笑声差点冲出来。他猛地咬住腮帮子,铁皮打火机“咔”地一声裂了缝。他没退,反而往前走了一步,声音哑得像砂纸磨墙:“哟,赵总现在连死人都要整容成我?审美挺专一啊。”
僵尸不动。
眼珠却缓缓转了过来,死死盯住他。
陈九安左手还揣在裤兜里,五指紧扣三枚铜钱。他没拿出来,只是指腹摩挲着铜钱边缘,感受那股熟悉的震动——和掌心血痕的跳动频率,一模一样。
他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冲他来的。
是冲“陈九安”这个身份来的。
学生证、除名契、连笑的方式……全是他十五岁前的痕迹。赵建国在复刻他,用死人拼出一个“过去的他”,再用这个“他”来钓现在的他。
命格诱饵。
他冷笑一声,往前又走一步。
就在这时,僵尸动了。
不是扑,是抬手——缓缓从校服胸口掏出一张塑料卡片,递向他。
陈九安愣了。
那是一张学生证,照片上的少年眉眼清瘦,左眼缠着符布,右下角写着他的名字和生日:癸未年七月初七。
这张证,他十五岁离山时就烧了。连灰都没留。
可现在,它被缝在绿僵的胸腔里,像是某种交接仪式。
他没接。
僵尸却突然暴起,利爪直掏他心口,速度快得带出残影。陈九安没躲,左手猛地从裤兜抽出——三枚铜钱早已离手,在空中自行排列成三角,尖端直射僵尸眉心。
“叮!”
一声脆响,铜钱钉入,绿僵脑袋猛地一震,动作僵住。
陈九安喘了口气,鬼瞳视野里,僵尸体内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黑线,全连向胸口那张学生证。每根线都缠着一缕金黄绒毛——胎毛。
他心头一沉。
赵建国用他过去的东西,炼了这张“命格符”,再把符塞进绿僵体内,让它变成一个会动的诱饵。只要他靠近,命格共鸣,铜钱阵就会自动反击——可反击的不是僵尸,是“他自己”的影子。
这根本不是杀局。
是驯化。
驯一个活体招财幡。
他蹲下,伸手去拔铜钱。指尖刚碰上僵尸眉心,那具尸体突然炸开,没有血,没有肉,只有一团金线缠绕的胎毛符纸冲天飞出,上面用朱砂写着:
陈九安,癸未年七月初七生,命属阴铜,宜镇财门。
符纸落地,自燃成灰,火光里浮出一道低沉男声:“你烧的每一张符,我都替你供着。”
陈九安没动。
他知道这声音不是幻觉,是胎毛符里封的声咒。赵建国在听,在看,在等他下一步动作。
他低头,从绿僵残骸里翻出那张学生证,准备收进布袋。就在指尖滑过证件内层时,摸到一张极小的纸鸟,折叠成麻雀大小,翅膀上画着细密符纹。
他认得这手法。
西街李桂香的活儿。
他没拆开,直接塞进布袋。纸鸟一碰布料,立刻微微颤动,像是要飞。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塔吊、废钢筋、混凝土块,全被雨水泡得发胀。他忽然注意到铁门把手上有层晶莹的结痂——像是干掉的橙汁。
他没声张,指甲轻轻一刮,取下一点,塞进布袋另一角。
这时,鬼瞳视野里,地面残留的符灰开始蠕动,拼出便利店的轮廓。十二个红点亮起,正是他每天放硬币的位置。而每个红点,都连向他脚底。
他低头看。
自己的影子,边缘正微微抖动,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他知道,赵建国的阵还没收网。
只是,这次他看清了网眼。
他咬着裂开的打火机,低声说:“原来最危险的,不是鬼,是被人把你活成的数据。”
话音未落,布袋里的纸鸟突然展开翅膀,飞出半寸,又僵住。
陈九安抬手,一把按住。
纸鸟不动了。
但他掌心的胎记,猛地一跳。
像是在回应什么。
他缓缓抬头。
塔吊顶端,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影。
穿校服,胸前挂着另一张学生证,脸被阴影盖住,右手缓缓举起,手里握着一根滴血的工牌别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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