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吊的铁架在风里发出低沉的呻吟,像一根根生锈的骨头互相摩擦。陈九安站在混凝土块的边缘,右眼那只鬼瞳还在转,但已经不再失控。他能感觉到,十二个红点正从脚底往胸口爬,像是有十二根烧红的针,顺着经络往心脏扎。他知道那是“命门锁阵”在收口——赵建国要把他钉死在这具身体里,用他自己的命格当祭品。
他没再等。
舌尖一咬,血顺着指缝抹上布袋口沿。布袋“啪”地一震,那只纸鸟猛地展开翅膀,冲天而起。它飞得不快,翅膀划出的弧线带着符纹的微光,像一道活的引信,在夜风中笔直射向西街方向。
鸟一走,脚踝就是一紧。
低头看,一条暗红的脐带从裂缝里钻出来,缠上了他的左脚,湿滑冰冷,像刚从子宫里剥出来的肠子。它还在动,一节节往上爬,末端那枚铜钱贴着皮肤,烫得像烙铁。陈九安没挣,反手抽出一枚铜钱,狠狠钉进自己影子的边缘。影子“嘶”地一缩,脐带也跟着抽搐了一下。
他趁机后退两步,靠在断墙边,从布袋里摸出半张过期平安符,咬在嘴里,火苗“腾”地窜起。火光照出地上更多的脐带,密密麻麻,从每一道裂缝里钻出,每根末端都系着一枚铜钱,铜钱上刻的生辰八字,全是一样的——癸未年七月初七。
他的生日。
火光一闪,他看见其中一根脐带突然抖了抖,像是被什么刺激了。他低头,布袋角落那点橙汁结晶不知何时掉了出来,正卡在裂缝口。脐带碰到它,立刻缩成一团,像被烫到。
他记下了。
火熄了,他把符灰抹在手腕上,低声念:“红绳断,纸人现,西街桂香来相见。”
话音落,远处传来三声猫叫。
不是活猫,是招财猫脖子上那串铃铛的声音。紧接着,西街方向亮起一点红光,像是谁在夜里点了一盏灯笼。风一吹,灯笼晃了晃,变成三盏,再变成九盏,最后是一片——全是纸扎的灯笼,排成一行,顺着街沿滚过来。
李桂香来了。
她人还没到,纸人先至。九十九个纸人从灯笼后涌出,穿寿衣、戴红盖头,手里捧着冥婚帖,脚步整齐地踏进工地。她本人裹着件褪色的寿衣外袍,假发歪了一边,露出底下纸扎的发片,手里拎着一串红绳穿起来的纸娃娃。
“你这倒霉孩子,叫得倒及时。”她一脚踹开扑上来的脐带,红绳一甩,三个纸人扑上去,抱住脐带末端,死死咬住那枚铜钱。脐带猛地一颤,缩了回去。
陈九安没回嘴,只把打火机咬得更紧。
李桂香瞪他一眼,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剪刀,咔嚓剪断红绳,纸人立刻散开,围成一圈,齐声念:“生不同寝,死共魂契,命归我主,血债血偿。”声音叠在一起,竟压住了脐带蠕动的窸窣声。
可就在这时,地面“轰”地一震。
脐带不再零散攻击,而是从四面八方钻出,交织成网,像一张巨大的血色蛛网,把他们罩在中间。网心处,一根主脐带粗如手臂,搏动着,像是有东西在里头流动。
“百命献祭……”李桂香脸色一变,“他拿了一百个流产的胎儿脐带,炼成了招财锁魂阵!这些铜钱,根本不是你的,是他们的!”
陈九安瞳孔一缩。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命格全和他一样——赵建国不是在复制他,是在用一百个“未出生的他”来养阵。癸未年七月初七,是当年龙虎山一场大火的日期,也是他被除名的日子。那天,道观烧了所有命格记录,可赵建国却从别处找到了那些未登记的胎魂,拿来当祭品。
“操。”他吐出打火机,铁皮上全是牙印,“拿死孩子炼财阵,这孙子连畜生都不如。”
话没说完,头顶风声骤起。
王大春骑着三蹦子冲进工地,车筐里三炷香烧得正旺,钥匙串上的萨满鼓铃哗啦作响。他一个急刹,跳下车,灰夹克都没脱,直接从口袋掏出个小酒瓶,仰头灌了一大口。
“尸酒?”李桂香皱眉,“你真喝?”
“不喝,雷不下来。”王大春抹了把嘴,把酒瓶往地上一磕,“得有人引。”
陈九安刚想拦,王大春已经把酒洒向地面。酒液碰到脐带网,发出“滋滋”的响,青烟腾起,脐带剧烈抽搐。可就在这时,主脐带猛地一震,整张网收缩,把四人逼向中心。
地底传来赵建国的声音,低沉得像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你爷爷当年封我财路,打断我三根招财幡……今日,我用你命格,养百子夺运,你挡不了。”
话音落,天空无云,却雷声滚滚。
王大春抬头,鼓铃一摇,用东北腔吼出一段没人听懂的调子。他声音不大,可每一声都像钉子,敲进雷云里。酒气在空中散开,混着脐带的腥臭,形成一股怪味。
李桂香突然从袖子里抽出最后一个纸人——是个穿校服的男孩,脸上画着陈九安的五官。她咬破手指,在纸人额上写:“命契归主,魂不外借。”
纸人飞出,扑向主脐带。
脐带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中。可就在这时,陈九安鬼瞳一缩——绿僵还在!
它不知何时出现在网外,胸口的除名契烧得只剩一角,可它没动,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尖沾着血,在空中画了个残符。
陈九安认得那符。
是“镇魂钉”的解法。
“小雪!”他吼。
没人应。
可绿僵动了。它一步步走向主脐带,每走一步,身上就裂开一道口子,流出的不是血,是橙色的汁液,像熟透的柑橘被捏爆。它抬起手,把残符按在主脐带搏动最猛的地方。
脐带“轰”地炸开一道口子。
王大春抓住机会,把最后一口尸酒喷向天空,鼓铃狂响,一声炸雷劈下,正中主脉!
光亮刺得人睁不开眼。
雷火中,脐带网崩解,铜钱四散,纸人化灰。李桂香踉跄后退,假发彻底掉了,露出头皮上那道渗血的契文。王大春跪在地上,灰夹克后背突然浮现出一道符纹,和陈九安眼罩下的符一模一样,可更完整,还在跳动。
陈九安喘着气,想去扶他。
可就在这时,他看见王大春的影子里,伸出一只手。
那只手苍白,指尖发青,正缓缓掐住王大春的脖子。
王大春却笑了,低声说:“等这一天……比等女尸眨眼还久。”
他抬起萨满鼓铃,对准自己心口,用力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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