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春的影子里那只手越收越紧,指节泛白,像是要把他的魂从脊椎里一寸寸掐出来。陈九安往前冲了半步,鞋底碾碎了一块烧焦的纸人残片,可他没再动——那股从王大春后背符纹里涌出的压迫感,正顺着地面爬进他的裤管,左腿像被冰水灌满,铜钱在兜里自动排列,发出细微的“咔、咔”声,像在倒计时。
他咬破舌尖,血珠滚到唇边,没抹,直接点在打火机铁皮上。火“嗤”地燃起,幽蓝,带着尸油味。火光一晃,影中那只手抽搐了一下,指尖裂开一道缝,渗出黑灰。王大春喉咙里挤出半声笑,把萨满鼓铃塞进他手里,掌心全是冷汗和符灰混合的泥。
“铃响,”他声音像砂纸磨骨,“车动。”
话音落,远处传来一阵破锣似的引擎吼,像是纸糊的发动机在拼命喘气。废墟尽头,一道青白光柱劈开夜雾,照得满地碎骨泛起尸斑般的光。李二狗开着那辆纸扎灵车撞了过来,车头两盏大灯像活物的眼,灯罩上贴着褪色的寿字红纸,轮子压过尸堆,碾碎几根脐带,发出湿漉漉的“啪唧”声。
灵车一个甩尾停在他们面前,车门“吱呀”推开,李二狗探出头,脸上糊着纸灰,手里攥着一把剪坏的纸人:“再晚一步,老子纸车身就散架了!”
光柱扫过最近的保镖,那人突然跪下,双手抱头,身体蜷缩,衣服寸寸裂开。他的胎发从头皮钻出,又黑又密,像刚出生的婴儿,指甲缩回肉里,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泣。接着,赵建国公文包夹层飘出一缕灰,被风卷着,缠上那人的胎发。灰与发一碰,嗡地颤了一下,像是通了电。
陈九安瞳孔一缩,立刻把鼓铃塞进布袋,掏出半张过期平安符按在左臂。光扫过来,符纸没反应,但他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抬手,把符纸甩进光区边缘。
符纸落地,没燃,也没动。可下一秒,它自己卷了起来,像胎儿在子宫里蜷缩,最后缩成指甲盖大小的一团,啪地裂开,飞出一缕黑气。
“别靠近!”他吼。
李桂香已经冲到车边,伸手要去拉李二狗。她指尖刚碰到车门,光柱余晖扫过小臂,皮肤瞬间起皱,血管凸起如脐带,指甲发黄回缩。她闷哼一声,猛地抽手,嘴里蹦出一串哭腔似的音节,像是婴儿在学说话。
陈九安一把将她拽回来,甩出三枚铜钱压住她手腕。铜钱发烫,表面浮出细密裂纹。他盯着那团黑气,黑气在空中扭了几秒,拼出一个“西”字,随即散了。
“这灯不是驱邪。”他声音压得很低,“是返胎术——把魂压回未出生的状态,困住,不是杀。”
李二狗在车上骂:“老子可没想弄这么邪的!是桂香塞给我的‘困魂灯芯’,说能破阵!”
李桂香喘着气,扯下左袖,手臂上皱纹慢慢褪去,但指甲还泛黄:“我……我用小雪出事那晚的橙汁泡过灯芯,本想让它辨魂……没想到会触发逆生……”
陈九安没接话。他盯着那名蜷缩的保镖,胎发还在颤,骨灰缠绕不散。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布袋底层摸出王大春留下的小酒瓶——尸酒还剩一口。他拔掉瓶塞,仰头灌下,酒液滚过喉咙,像吞了把碎玻璃。
然后,他把瓶底残酒往空中一洒。
酒雾撞上骨灰,胎发猛地一抖,灰发共振加剧,悬浮在半空,形成一片灰蒙蒙的雾。陈九安抬起右手,咬破食指,在空中画了个“引”字。鬼瞳瞬间暴睁,瞳孔深处符纹旋转,像绞肉机。
灰雾被牵引,开始移动。
胎发与骨灰交织,勾勒出线条——一条街,几排老屋,中间一道河,河上三座桥。最后,一点红光落在西北角,标记着“千斤闸”。
是城中村旧图。
陈九安呼吸一滞。他认得这图——二十年前灭门案卷宗残页上的草图,王大春用浇花水泡了三年才显影的那张。可现在,它浮在半空,由死人的骨灰和未出生的胎发拼成。
“赵建国的气运阵眼。”他低声说,“千斤闸压的不是地脉……是命脉。”
李二狗在车上喊:“闸上有东西!”
陈九安顺着鬼瞳视野看去——在那点红光之上,浮着一个模糊人影。背对着,穿着靛蓝道袍,身形瘦高,左手下垂,手心攥着一枚铜钱。
像他。
可那站姿,是爷爷当年守观的样子。
“操。”他喉咙发紧。
就在这时,灵车引擎“咯噔”一响,冒起黑烟。车灯闪烁两下,光柱开始扭曲。李二狗猛拍方向盘:“撑不住了!纸车身吸了太多阴气,马上要塌!”
保镖们开始自毁。一人抓起钢筋,捅进自己眼眶,血喷出的瞬间,胎发断裂,骨灰四散。另一人直接咬断舌头,黑血顺着下巴滴到公文包上,夹层里的骨灰“嗤”地燃起青焰。
陈九安猛地将鼓铃塞回左手,咬破手指,在右眼眼罩残边上画了个锁符。鬼瞳转速减缓,但视野边缘开始发黑,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外侧吞噬。
“地图不能散。”他说。
李桂香一咬牙,从发间抽出一根银簪,刺破指尖,血滴在袖口缝着的纸人上。纸人活了,扑向光区,抱住那团骨灰雾。可它刚碰上,立刻胎化,缩成一团,嘴里吐出更多黑气。
陈九安把尸酒瓶底在掌心一磕,碎片割开皮肤。他将血抹在铜钱上,三枚一列,拍进地面。铜钱陷进水泥缝,发出“滋”的轻响,形成一道临时镇压阵。
骨灰雾稳住了一瞬。
就这一瞬,他看清了——千斤闸标记旁,还有一行小字,由骨灰拼成,几乎透明:
“癸未七月初七,血祭百婴,夺运归主。”
那是他被除名的日子。
也是爷爷死的那天。
“他早就在等我回来。”陈九安声音哑了,“从我烧第一张符开始,就在等。”
李二狗在车上吼:“灯要灭了!”
话音未落,车灯“啪”地炸了一盏。光柱只剩一道,摇晃着,像垂死的眼。保镖们爬起来,头破血流,但眼神空了,直勾勾朝他们扑来。
陈九安一把抓起鼓铃,塞进李桂香手里:“你带二狗撤,去西街找桂香的备用纸人阵。”
“那你呢?”
他没答,从布袋里抽出最后一张平安符,咬在嘴里,火苗腾起。火光中,他右眼鬼瞳映出千斤闸上的背影,正缓缓转过头——
那张脸,是十五岁的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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