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烽火台上的闯王令
鹰嘴崖的风裹着铁砂,打在烽火台的断墙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有人在哭。赵夜坐在唯一完好的石灶旁,手里捏着半块从卫所带出来的干粮,指尖能摸到上面细密的牙印——是王铁刀的亲兵塞给他的,说是“旗官让给瞎子先生的”。
“赵先生,你听!”李根突然从断墙后探出头,声音里带着惊惶,“山下有马蹄声,好多人!”
赵夜立刻竖起耳朵——不是卫所的巡逻兵,马蹄声杂乱却带着股狠劲,更像是……打过仗的老兵。他摸到怀里那支没装准星的短铳,对周铁山道:“把铁锭和盐藏进石缝,让春丫带着孩子们躲进烽火台底层的暗室。”
周铁山刚把最后一袋铁锭推进石缝,山下就传来了喊话声,粗粝的嗓音裹着风滚上来:“上面的人听着!我们是闯王的人,路过借点水喝!”
闯王?
赵夜的手指猛地顿住。这个名字像道惊雷,在流民里炸了快十年了——从陕西到河南,从驿站马夫到拥兵百万的“闯王”,李自成的名字早成了乱世里的一面旗,有人说他杀人如麻,有人说他“均田免赋”,把官仓的粮食分给流民。
“是真闯王的人?”王二攥着锤子,手心全是汗,“听说他们见了当官的就杀,见了有粮的就抢……”
“未必。”赵夜站起身,对着山下喊道,“我们只是挖铁的流民,没粮没水,只有些碎铁,要借就上来吧。”
脚步声很快从石阶上传来,领头的是个络腮胡大汉,穿着件缴获的明军号衣,腰间悬着柄朴刀,身后跟着五个精壮的汉子,每人都背着弓,腰里别着火铳——是比赵夜他们造的更精致的鸟铳,铳身上刻着“兵仗局造”的字样。
“我叫马三,闯王麾下哨探营的。”络腮胡打量着烽火台里的人,目光在李根的母铳和周铁山的砍柴刀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赵夜空洞的眼窝上,“瞎子?倒是少见。”
“瞎了三年,靠听声辨路。”赵夜不动声色,“几位从哪来?要往哪去?”
马三往石灶里添了根柴,火苗窜起来,映出他脸上的刀疤:“从洛阳来,往卫所去。听说张恪那狗官要炮轰流民大营,我们来看看能不能捞点好处。”
周铁山心里一紧——他们怎么知道张恪的计划?
赵夜却听出了弦外之音:“几位是来救人的?”
马三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救?谈不上。但闯王说了,凡欺压流民的官,都得死。张恪敢动炮,我们就敢抄他的后路。”他突然压低声音,“听说昨天卫所内讧,红夷炮炸了营?是不是你们干的?”
赵夜没承认,也没否认:“我们只是恰逢其会。”
“够胆。”马三拍了拍赵夜的肩膀,力道不轻,“我在山下看见你们藏铁锭了——别紧张,闯王的人不抢自己人。实话说,我们缺铁,造箭簇、修鸟铳都得用。你们这些铁,我们买,用粮食换,一斤铁换两斤米,怎么样?”
这价钱远超市价。周铁山刚要答应,赵夜却摇了摇头:“粮食我们要,但得加个条件。”
“你说。”
“告诉我们闯王在哪,最近要打哪座城。”赵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执拗,“我们要找个能安身的地方,造更多的铳,跟着闯王干。”
马三愣了,盯着赵夜空洞的眼窝看了半晌,突然大笑起来:“瞎子有胆识!实话告诉你,闯王就在登封,再过三天,要打开封!我们哨探营就是来清剿卫所的官军,免得他们袭扰大军后路。”
他从怀里掏出块木牌,扔给赵夜:“拿着这个,到了登封找哨探营的张把总,报我的名字。他会给你们拨个铁匠营的位置,铁砂、木炭管够——前提是,你们造的铳得顶用。”
木牌是黑檀木做的,上面刻着个“闯”字,边缘还沾着点暗红的血迹,像是刚从死人身上拔下来的。
赵夜摩挲着木牌上的刻痕:“我们造的铳,五十步内能打穿铁甲。”
“好!”马三猛地拍了下石灶,火星溅了一地,“三天后,我们在卫所西墙见——你们要是能造出二十支铳,就跟着我们去开封!”
他转身对身后的汉子道:“把驮包里的米留下一半,我们走!”
汉子们解下三个麻袋,里面装着糙米,还有半只烤好的野猪肉。马三临走前又看了赵夜一眼:“张恪的残兵可能往鹰嘴崖逃,你们小心点。这烽火台虽高,却挡不住骑兵。”
脚步声远去后,春丫才从暗室里钻出来,拍着胸口:“闯王的人……就这么走了?还留了米?”
李根已经抓起块野猪肉啃了起来,含混不清地说:“跟着闯王打开封……听着就带劲!”
周铁山却皱着眉,把木牌翻来覆去地看:“这闯王……真能成事儿?别到时候跟着他,反倒落个更惨的下场。”
赵夜把木牌揣进怀里,走到烽火台边缘,听着山下风吹过树林的声响——那声音里,似乎真的藏着千军万马的动静。他想起矿洞里饿死的孩子,想起卫所里被张恪欺压的流民,想起王铁刀那句“总得找条活路”。
“成不成事儿,总得试试。”赵夜摸了摸怀里的短铳,“至少他说‘均田免赋’,至少他给我们铁匠营的位置。这乱世里,有个能安身造铳的地方,比什么都强。”
他转向众人:“李根,你和王二带着米和盐,回矿洞一趟,把剩下的铁锭全运回来——动作快,别让张恪的残兵占了便宜。周叔,你跟我留在烽火台,看看能不能再改改铳的样式,让它打得更远些。春丫,你统计下所有人的力气,谁能拉风箱,谁能抡大锤,三天后要造二十支铳,得加把劲。”
夕阳把烽火台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通往远方的路。远处的卫所还在冒烟,隐约能听见零星的枪声,像是张恪的残兵在做最后的挣扎。
赵夜拿起那支没装准星的短铳,对着五十步外的树干,凭感觉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子弹擦着树干飞了过去,打在石崖上,溅起一串火星。
“差三寸。”赵夜喃喃道,伸手调整了一下扳机的位置。
周铁山递过来一块磨好的铜片:“把准星加上吧,去了开封,对着官军的铁甲,可不能差这三寸。”
赵夜接过铜片,指尖能摸到上面细密的纹路——是春丫用铁锉一点点磨出来的,边缘光滑,大小正好。他摸索着把铜片焊在枪管前端,像是给这支铳安上了眼睛。
“好了。”赵夜举起短铳,再次对准树干,这一次,他仿佛能“看见”准星与目标连成的直线。
风从崖下涌上来,吹动他的衣角,也吹动了石灶里未熄的炭火,像一团跳动的希望。
三天后,要打开封。
要造二十支能穿铁甲的铳。
要跟着闯王,去看看那个“均田免赋”的世界,到底长什么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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