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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露锋芒(开封城破)

开封城墙在暮色里像条生锈的巨蟒,砖缝里长出的野草被炮火熏得发黑。赵夜趴在土坡后的掩体里,耳朵贴着地面——能听见城砖松动的“咔啦”声,还有守城官军往垛口搬运石块的响动,甚至能分辨出哪段城墙下的地基更松软。

“孙把头,你听。”赵夜拽了拽身边的孙把头,“东南角那片,砖缝里有水流声,地基怕是被泡软了。”

孙把头把耳朵贴在地上听了半晌,猛地一拍大腿:“他娘的!上个月黄河涨水,这儿肯定淹过!”他转身对身后的炮手道,“把红夷炮推到东南角!就打那片发黑的城墙!”

三天来,闯王的大军把开封围得水泄不通,红夷炮炸塌了西墙的三个垛口,却始终没能撕开缺口。守城的官军像是疯了,用百姓的门板、棺材板堵住缺口,甚至把寺庙里的铜钟吊在城头当盾牌,炮弹打上去只留个白印。

“赵先生,再这么耗下去,咱带的火药要见底了。”马三蹲在掩体后,啃着干硬的窝头,“闯王刚才在中军帐摔了杯子,说再攻不下来,就放黄河水灌城。”

放黄河水?

赵夜心里一沉。他虽没见过黄河灌城的景象,却能想象那场景——数十万百姓要变成鱼食,他们这些铁匠营的人,怕是也得跟着遭殃。

“不能灌城。”赵夜摸出块木炭,在地上画起城墙的截面图,“砖缝里的水流声,说明地基下有空洞。咱们的炮弹太‘实’,打在城砖上,力道都被硬土卸了;要是能让炮弹在半空炸开,碎铁片子往下落,既能伤城头的人,震松的砖缝还能让雨水往里渗,用不了三天,城墙自己就塌了。”

“半空炸开?”孙把头皱起眉,“火药在炮膛里就炸了咋办?那不是要了炮手的命?”

“用‘药捻子’控制。”赵夜在图上画了个小陶罐,“把火药装在陶罐里,罐口塞根浸了桐油的麻绳当捻子,点燃捻子再装进炮膛——算好捻子燃烧的时间,让陶罐飞出五十步再炸,正好在城头半空开花。”

这法子野得没边,连最胆大的炮手都直咧嘴。马三却眼睛一亮:“这就像……会飞的雷?”

“对,就叫‘飞雷’。”赵夜点头,“孙把头的铁匠营能打罐子,李根他们会配火药,春丫能搓麻绳——咱们连夜赶制,天亮前能做二十个。”

孙把头盯着地上的图,手指在陶罐的位置敲了敲:“罐子得用熟铁打,瓷罐太脆,飞不远就碎了。”

“不用全用铁。”赵夜道,“罐底用铁,罐身用厚纸糊,里面塞满碎铁、石子,甚至铜钱——炸开时这些东西飞得更远,比纯铁片子厉害。”

闯王不知何时站在了掩体后,手里的马鞭指着地上的图:“这飞雷,真能炸开城头?”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赵夜虽然看不见,却能听见那熟悉的脚步声——沉稳,带着股杀伐气,是闯王李自成。

“能。”赵夜肯定地说,“但得请闯王下令,让弓箭手配合——飞雷炸开时,弓箭手往砖缝里射箭,箭杆上绑着浸油的布条,火一烧,砖缝里的潮气能助燃,烧得城墙更松。”

李自成沉默了片刻,马鞭突然往地上一抽:“准了!孙把头,调三十个铁匠给赵先生!马三,让弓箭手备好浸油布条!天亮前,我要看见城头开花!”

夜幕成了最好的掩护。铁匠营的土窑彻夜不熄,王二带着人敲打熟铁罐底,叮当声被远处的炮声掩盖;春丫领着妇女们搓麻绳,桐油味混着汗味飘出老远;李根则蹲在火药堆旁,小心翼翼地往纸罐里填火药,每罐都用秤称过,多一钱少一钱都不行——捻子燃烧的时间得和火药量严丝合缝。

赵夜守在炮位旁,教炮手算“捻子账”:“一步路的功夫,捻子能烧三寸——要让飞雷在五十步外炸开,捻子就得留一尺五,还得把炮口抬高三分,让罐子飞抛物线。”

天快亮时,二十个“飞雷”终于做好了。铁底纸身,像一个个粗短的小炮仗,罐口的麻绳捻子盘成圈,浸过桐油的地方泛着黑亮的光。

李自成亲自来到炮位,看着这些怪模怪样的东西,突然对赵夜道:“你说,这飞雷响时,像不像过年?”

赵夜没接话,只是对李根点头:“点火。”

李根深吸一口气,用火种点燃第一个飞雷的捻子,麻绳“滋滋”地冒着火星。炮手迅速将飞雷装进炮膛,调整好角度,猛地拽动炮绳。

“轰——!”

飞雷拖着火星飞出炮口,像只笨拙的萤火虫,在晨雾里划过一道弧线。就在众人屏息等待时,五十步外的城头突然爆出一团火光,紧接着是碎铁、石子飞溅的脆响,还有官军凄厉的惨叫——飞雷炸了!

“成了!”马三跳起来大喊。

不等城头的官军反应,第二发、第三发飞雷接连射出,爆炸声在城头连成一片。有些飞雷没炸准,落在城墙根,却把砖缝里的泥土震得簌簌往下掉;更绝的是那些混在里面的铜钱,炸开时像无数把小刀子,把城头的盾牌割得千疮百孔。

“弓箭手!放!”马三挥舞着刀大喊。

数百支绑着油布的箭射向城头,火借风势,很快在被炸松的砖缝里燃起来,黑烟滚滚,把半个城墙都熏黑了。

“再加把劲!”赵夜喊道,“把炮口压低些,打城墙根!”

炮手们调整角度,飞雷开始往城墙根招呼。熟铁打的罐底撞在地上,没炸的也能砸出个小坑,震得地基下的空洞发出“咚咚”的回响,像是有巨兽在地下喘气。

正午时分,东南角的城墙突然“轰隆”一声塌了一大块——不是被炸塌的,是被飞雷震松后,又被雨水泡软,自己垮了。

“破口了!破口了!”先锋营的士兵疯了一样往缺口冲,刀枪碰撞声、喊杀声震得人耳朵疼。

赵夜趴在掩体后,看着(虽然看不见,但能“听”见)那片混乱的声响,突然觉得手心发凉——飞雷炸开的脆响里,似乎夹杂着百姓的哭喊声。他猛地站起来,想往缺口跑,却被周铁山按住。

“你干啥去?”周铁山的声音发颤,“城破了,咱该高兴啊!”

“高兴?”赵夜的声音有些哑,“那些被飞雷炸中的,说不定就有……像春丫一样搓麻绳的妇人,像李根一样扛火药的后生。”

孙把头走过来,递给赵夜一块烤红薯,是从官军尸体上搜的:“乱世里,哪有不伤百姓的仗?闯王说了,打下开封,就开仓放粮——死的人,换活的人,值了。”

赵夜没接红薯,只是望着开封城的方向。城头上的火光更旺了,隐约能听见闯王的大旗插上城楼的呼喝声。铁匠营的铁砧声不知何时又响了起来,这次是在打造攻城用的云梯钩子,叮叮当当,像是在给这场胜利敲边鼓。

春丫走过来,把红薯塞进他手里:“赵先生,你看,飞雷真的管用了。”她的脸上沾着黑灰,眼睛却亮得像星星,“孙把头说,要给你请功,让闯王封你个‘火器将军’。”

赵夜捏着温热的红薯,突然想起草棚里的第一支铜铳,想起矿洞里的铁腥气,想起鹰嘴崖烽火台上那支没装准星的短铳。

他造的火器,从防身的短铳,到守城的炮管,再到攻城的飞雷,威力越来越大,沾的血也越来越多。

“我不要当将军。”赵夜把红薯递给春丫,“等打完这仗,我想造点别的——造犁,造水车,造不用杀人的铁器。”

春丫咬了口红薯,甜得眯起眼睛:“会有那么一天的。”

远处,开封城的欢呼声越来越响,像是要把整个黄河滩都掀翻。赵夜却蹲下身,捡起块飞雷炸开后残留的铁片子,用手指摩挲着上面的毛刺。

这铁片子,昨天还在罐子里待着,今天就沾满了血。

乱世的铁器,果然没有干净的。

但他还是想试试,试试造些干净的铁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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